第20章 第二十章

白石弥希趁着周末回了公寓一趟。

        小小的租屋被水彻底淹没，家具多有损坏需要更换，墙壁潮湿发霉也是问题。短时间内没办法住人。

        白石弥希清点损失后，心痛得无法呼吸，只有住在东方家不用付房租这件事让她稍微好受一点。

        但这么没脸没皮地赖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联系了东尼欧和龟友百货。超市那边暂时还没有安排她的轮班，但东尼欧很欢迎她去帮忙。

        学校的第一周已经过去，各科课业逐渐开始进行。一面要打工兼职，一面要兼顾学业，还要帮忙家务，许多事混在一起，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但这是值得的。

        白石弥希一边干活，一边心算近日的收支。竟然还有些余裕。

        要不要请仗助吃饭呢？东方一家帮了她这么多，该仔细考虑如何还清人情……

        “——轰隆！”

        思绪被闷雷声打断，白石弥希暂时放下手中的活，皱着眉看向窗外。

        阴云聚拢，豆大的雨点零星坠落，很快下起大雨。

        她出门时没带伞，一会儿该怎么回去？

        雨渐渐下得大了。

        提早下班的东方朋子匆匆地回家，将早上弥希晒好的被子和衣服抢救进屋。

        她今天忘带伞，但在雨下大前及时赶到家了。老爸一贯早起看天气预报，应该带了伞……

        玄关传来响动，东方仗助推开门：“老妈，我以后再也不说你啰嗦了。我居然找到了你之前硬塞给我的伞。我今天穿的可是新鞋啊！一路跑回来就完蛋了！话说家里就你一个人？白石姐还没回来吗？”

        东方朋子一愣：“弥希出门打工没带伞。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结束，你一会儿去送把伞，顺道把她接回来吧。”

        “好啊。”东方仗助换了双鞋，又换了把大些的雨伞：“她在哪里打工？”

        东方朋子找出弥希带回来的宣传单：“我看看……托拉萨迪餐厅，就在墓地边上。”

        东方仗助出门了，屋外雷鸣阵阵，东方朋子目送他远去，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

        托拉萨迪餐厅位于杜王町西南方郊区，就在墓园不远处，每天只有几班公共巴士到这附近。周边没有居民区或是商业街，人流量很少，作为一个新开业的餐厅，这个选址似乎透露了几分诡异的意味。

        不远处一道雷光亮起，照亮山丘上零散的墓碑。被狂风吹得倾斜的雨点劈里啪啦落在屋檐下。男人侧身护住挎包，将雨伞收起，推开了餐厅的大门。

        他到的比预约时间早了不少，服务员还在收拾前一桌的餐具。餐厅的空间不大，但十分整洁。尽管外面下着大雨，室内的地板上却没有一点脚印之类的污渍，瓷砖干净得几乎可以反光。

        “岸边老师……？”服务员认出他时愣了一下，很快回神：“抱歉，让您久等了，马上就好。”

        服务员穿着黑白相间的女仆装，棕色长发干脆利落地扎成丸子头，微卷的鬓发垂落几缕。

        岸边露伴觉得她有点眼熟，但作为当红漫画家，遇到粉丝简直再正常不过了。他并没有多想，只是抱着胳膊上下打量她一眼，静静地等待。

        “本店是预约制，每日菜单由主厨定制。请问您对什么食材过敏呢？”

        服务员双手交叠在小腹前，语气温和，没有任何可以挑刺的地方。

        ……如果只从顾客的角度来看，的确如此。

        “上菜还需要一段时间，届时主厨会为您介绍餐点，请您稍等。”

        她微微躬身，退回了厨房。

        早就蠢蠢欲动的岸边露伴一跃而起，贴着墙根摸到厨房外，屏住呼吸向内望去。

        白石弥希觉得很头疼。

        虽然餐厅先前一直雇不到服务员，但东尼欧还是按正常流程进行过几次试营，在报纸上刊登了广告宣传，再加上厨艺过硬，每天的预定都是满的。

        东尼欧不是个挑剔的老板，但对卫生要求非常高，她要忙的事不少。尽管她十分好奇“无论餐厅里发生了什么都当作没看见”这个要求的原因，但她没有多余的空闲在意东尼欧在厨房内做了什么。

        但她很快就明白这个预防针的意义所在。

        东尼欧在餐点里是不是加了罂粟之类的药品？几乎每个客人都在热泪盈眶地大声赞美东尼欧的手艺，但就算是成瘾剂也应该不具备让人潸然泪下、脑子短路的作用吧。

        她也尝过东尼欧试做的餐点，的确非常好吃，但远不至于感动地哭出来。客人沉浸美食的方式有些超出常理，她不禁开始怀疑这个老板是个替身使者。

        但仗助说过替身使者的数量很稀少，白石弥希不觉得自己在短时间内会遇上这么多个。

        退一步说，让人流着泪大声赞美料理的替身能力实在让人缺乏危机感。

        好在并不是所有客人都表现异常，而且东尼欧的确手艺过硬。看在没人出事和高额的工资上……尤其是第二点，白石弥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埋头干活。

        ——直到岸边露伴突然出现在餐厅里。

        虽然十分尴尬，但她还是强撑着笑容为岸边露伴服务。只是在面对他格外兴奋的目光时，白石弥希本能地背后一凉。

        像是听到开罐头声音的猫，他翠绿的眼睛左右环顾，浑身紧绷的姿态像是蓄势待发，随时能冲上第一线。

        他绝对不是正经来吃饭的。

        如果这只是一家平平无奇的餐馆也就罢了……

        回想起那些仿佛把自己的智商也一口口吃掉的客人，白石弥希怀着悲壮的心情踏进厨房：“东尼欧先生，如果有客人想进后厨的话，你会怎么处理？”

        东尼欧缓缓抬头，无需面对客人时他的笑容淡了许多：“如果能好好洗手、确保清洁的话——谁？”

        白石弥希从他特意放缓的话音中察觉到了杀气：“……我只是随口一说。”

        “这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事情。毕竟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地方。”

        东尼欧指向没有清理干净的料理台：“无论是这个……”

        “还是这个……”还没来得及收拾、堆在水槽中的碗碟。

        “要是被客人看到了，那不是非常不妙吗？”

        “轰隆！”

        一道雷光闪过，东尼欧的面容被刹那的强光映照成泾渭分明的黑白。如果不是白石弥希早知道他的笑容比常人僵硬些，那古怪的笑面简直像是恐怖电影中，平日温和待人的食人魔在杀人现场被亲友发现，满手血地转过头来露出微笑的特写镜头。

        就算是知道他在说什么的白石弥希也被吓了一跳，要是这一幕被岸边露伴看到的话绝对会被误会的吧。

        灵敏过头的听力捕捉到了快门按下的声音。

        白石弥希缓缓转过头去，在厨房门的玻璃窗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绿影。

        “……”

        “怎么了吗？”东尼欧随她一起看向厨房门的方向。

        “没什么！”白石弥希错身挡住他的视线：“我只是有点担心客人会不会等急了。”

        “你说得对，处理这些家伙还需要一些时间，我得手脚麻利点了。”

        明明只是切个火腿而已。

        白石弥希发现只要思路一不小心拐个弯，很容易就一路狂飙再也不复返。

        她痛苦地眨了眨眼，决定结束这个话题：“你先忙，我出去看看。”

        “顺便帮我问问那位客人的身体状况如何、有没有生病。”

        东尼欧颇为关心客人的状态，先前的每个客人都询问过这个问题。

        但此情此景下，变态食人魔的阴影无论如何是洗不清了。

        在厨房门口，她深吸了一口气，为岸边露伴留出足够的时间后，才推开门。岸边露伴虽然好好地坐在餐椅上，但翠绿的眼睛正带着怀疑和兴奋紧紧地盯着她的方向。

        从岸边露伴的角度来看，她作为餐厅唯一的侍者，是共犯的可能性很高，同样值得怀疑……这都什么事啊！

        白石弥希走近了些，注意到他一手按着挎包。那挎包鼓囊囊的，里面应该装着相机，匆忙中拉链半开着，能看见一叠使用过的画纸。

        “您有什么疑问吗？”

        正常人看到如此可疑的场景可能已经想报警跑了，但岸边露伴只是眼神闪烁了一下：“我想找你们的主厨谈谈。”

        ……说到底，正常人也不会带着相机来餐厅偷拍厨房吧。

        岸边露伴一手支着下巴，摆出营业用假笑：“你应该能理解一个漫画家想要取材的心情吧？我只是对餐点制作的过程非常感兴趣，想进去看看。”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他全身上下都写着势在必得。

        如果不允许他进厨房的话，他绝对会想别的办法自己摸进去。届时，东尼欧会对雷区蹦迪的岸边露伴做出什么反应就只有天知道了。

        虽然作死是岸边老师的爱好之一，但白石弥希觉得还能救救。

        “东尼欧先生的脾气不太好，请您务必按照他的要求来。”

        岸边露伴轻慢地点点头。

        这还能救吗？

        算了，总得挣扎一下。

        她心累地向东尼欧征求许可。好在东尼欧刚被问过参观后厨的事，对此并不意外，洗干净手后亲自将岸边露伴领到了厨房门口。

        东尼欧背对两人，推开厨房门。

        “轰隆！”

        一道惊雷爆炸似的响起，餐厅内的照明闪烁了一下，随之暗了下去。

        “……”

        尽管非常轻微，白石弥希还是听到了岸边露伴轻声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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