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厨房的水声停下，坐在餐桌前的余梦周下意识停住筷子。

        穿着围裙的女人发型干练，她有双美丽的眼睛，可惜眼角细纹密布，皮肤也较她这个年纪的女性更松弛，从流畅的骨相和挺翘的鼻子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女人从厨房出来也没抬头看他，匆忙直接拿起手机：“都六点四十五了，吃个面磨磨蹭蹭，你还要不要上学了。”

        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女人沉默，终于舍得抬眼，餐桌前的少年眼角依稀可见没干透的泪痕，正微笑看着她。

        她一阵难堪，避开他的视线：“我去上班了。”

        解下围裙，女人匆匆忙忙换上鞋子提了包出家门。

        “咔哒”。

        门合上后屋里只剩余梦周一个人，安静的可怕，他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她说的是“吃面也要垮着张脸，谁欠你了吗”

        那时候她正工作不顺，话一脱口就后悔了，又出去给余梦周买了个小蛋糕。

        蛋糕很好吃。从回忆中回神，余梦周抽了张纸擦干净脸，发现时间确实不早了，吸口气吹吹热气腾腾的面碗，埋头嗦面。

        实在太多了，余梦周艰难咽下最后一口，时间已经来到六点五十，把剩下的面汤倒掉，余梦周利落地刷完碗，等这一切做完，看了眼时间便急匆匆提上书包出门，过了一会儿又匆忙折返从桌上拿起眼镜戴上，再度出门。

        砰地一声，屋里彻底安静了，两人都走得太匆忙，窗户没关，有风进来，垃圾桶边缘扔歪的塑料包装纸蠢蠢欲动，又一阵风后，终于掉了出来，上面写着“长寿面”三字。

        今天是高二开学第一天，虽说不必像往常那么早到赶早自习，但也有不少事等着学生做。

        学校说远不远，没必要坐地铁，说近也没近到步行赶得上，往常来得及余梦周会选择骑自行车去，偶尔像今天这样时间紧，就只能坐公交了。

        一辆5路公交车恰好到站。

        余梦周跑过去，险险赶上，上了车才发现这辆5路车出乎意料的空旷，竟然还有座位。

        唔，原来这个点的5路比上一班空这么多。毕竟他们平时上学时间和老爷爷老太太出门买菜的时间高度重合。

        九月初的天气还是很热，这个点还没热到要开空调，窗户都开着，闷热中夹杂着些许清新凉意的风吹到脸上，余梦周思绪放空，愣愣看着窗外。

        恍惚中被人撞了下，余梦周回神警觉地看过去，过道上站着一个和他穿着相同校服的女生，齐刘海中短发，身材瘦弱，手上拎着满满两个大袋子，还要抓住椅背维持平衡。想来方才是公交起步时没站稳才撞到了他。

        听到站台提醒，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站，这两站途经人流高峰区，一下上来许多人，女生大概是后上的，车上已经没有座位，只能提着两袋东西往里站。

        余梦周只停顿了一下就起身往前面走，在摇晃的车厢中抓住拉杆，全程看都没看女生一眼。

        袋子摩擦发出窸窣声，她坐下了。

        “谢谢。”细若蚊蚋的女声，听得出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女孩子。

        余梦周依然没看她，只是又往车厢前走了几步，离她更远了。

        女生抱着袋子不知所措，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看向车厢前方。

        笔挺的少年单手扶着拉手，头微侧过去，保持着一个她看不到脸的角度，只能隐约从下垂的嘴角看出他的不快。

        女生惴惴不安。是不是自己会错意了……也许他并不想把座位让给她。

        怀着忐忑，她全程一直牵挂着少年，时不时就要往那看两眼，看着看着觉得有些熟悉。

        咦，这个侧脸，总觉得在哪见过？

        这么想着公交已经到站。

        “星城第一中学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女生下车的时候少年已经走远，她实在是忍不住好奇，随手把两个袋子往路边花坛上一放，掏出手机打算问问。

        一打开手机就被群里的消息刷屏了。

        [[照片]好家伙，余梦周也在我们班。”照片是班级名册，画面正中央余梦周三个字格外清晰。]

        [啊，不要吧，好吓人。]

        [听说他很怪，打招呼都不理人的。]

        [我猜是心理病态，之前看到他对着摔倒的同学笑，还想冲过去呢，也不知道什么仇。]

        [emmm听过一些传闻，以前一班的金彦程不是和他关系很好吗，运动会长跑见他勉强，还临时替下他代他跑，结果拿了第一名回来就挨了他一拳。]

        [噫，心理扭曲吧，为什么这样的还能继续上学啊……]

        [谁知道呢，家长又不是没投诉过，学校就是不劝退。]

        [这么说不要紧吗，小心被他看见了打你们。]

        [放心吧，他从不加群。]

        顾圆圆，也就是刚才的女生，心情复杂地抬头，那个瘦长的身影已经彻底没了踪影。

        他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啊。

        顾圆圆只纠结了一会儿，早自习音乐猝不及防响起，她啊了一声提起袋子匆匆忙忙往教学楼跑。

        余梦周走到高二（10）班门口时，已经过了七点十分。这是星城一中早自习开始的时间，索性今天是新分班第一天，新班主任也忙得很，人不在，大约是指挥人搬书去了。

        确认贴在门上的名册有余梦周三字，在看到自己名字上方的顾圆圆时顿了下，余梦周一下回忆起这个人，记忆深处的碎片浮上来，名字对上长相。

        啊，是她。

        有些巧，但没什么影响。余梦周挪开视线踏进教室。

        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像是按了暂停键，等他走了两步才解除暂停，逐渐有了声响。

        不出所料，教室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放眼望去只有少数几个空座。他在打量的时候，教室里的其他人也在打量他，见他看过来纷纷把同桌的物品摆上桌子，暗示此位置有人。

        只有靠近后门的两排没有人。

        余梦周径直往那走，最后一排两个座位，靠走道那个底下塞了个黑白色的包，还有件没塞好的校服外套，而倒数第二排两个都空着，余梦周下意识就要把包往倒数第二排放，动作到一半，像是想到什么，突兀转身去了最后一排。

        “！”

        “？！”

        “不会吧，他俩同桌吗？？”

        “意想不到的组合出现了。”

        “也好，星哥可不会惯着他，我等着看好戏嘿。”

        “你们说的星哥是虞星河吗？他也在咱们班？！”

        “啧，你2g网吗，报名那天后就讨论翻了。”

        问话的人连忙低头打开手机翻记录，并让同桌给他望风。

        顾圆圆到教室的时候，发现班里氛围有些奇怪，然而她现在顾不得这些，只想快些落座，见倒数第二排有两个空位顿时心生惊喜，想也不想就跑过去坐下。

        坐下后她看了一圈，大家都很守分寸，男男女女两两相坐，想到他们班男女人数恰好都是偶数，顿时又松了口气，这就是说她还没到的同桌多半也是女孩子。

        呜呜呜太好了不用面对和男生一起坐的尴尬。

        开学第一天的小确幸，让顾圆圆有些紧张的心情逐渐缓解。

        余梦周见她落座，放下手上的课外读物，看向窗外。

        七点出头，太阳还不毒辣，金色晨光在时间流逝中逐渐铺满整个走廊，正要开始全力进攻室内，余梦周的座位正好在窗户后方，桌面被墙体切割出一角阴影，让他得以隐匿其中。

        光影晃动，晃神间他瞥见窗外一群人路过。

        穿着白色短袖蓝色长裤的少年们步伐交错，在金色朝阳下笑闹着和同伴勾肩搭背，晶莹的汗水都仿佛沾染了他们的快乐和热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领头的少年身形高大，笑得最灿烂，那笑容耀眼到刺目。

        光影交织间时间仿佛定格，阴影里撑着下巴的余梦周和盛满阳光的窗格构成了一幅意味不明的画卷。

        “哗啦——”

        正看着窗外的邻座男生一惊，下意识问：“干嘛拉窗帘啊？”

        余梦周坐下，回他：“有太阳，很晒。”

        “有个……”屁的太阳，都还没照进来呢。意识到是余梦周干的，他咽下了后半截话。

        没来得及心里咕哝，教室门口传来动静，意识到谁要进来后，男生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不止是他，几乎所有人都看向门口。

        穿着简单校服的男生身材高大，目测在一米八五以上，比起脸，看到他的人往往会第一时间注意到体态，即使在这样人多受瞩目的场合，依然放松舒展，是一种自信闲适的姿态。

        但虞星河的脸依然不容小觑，从进星城一中开始，就被学生们私底下评为校草的人，自然是帅的，还帅的明朗。眉骨高，显得眼窝略深，睫毛很长，底下一双清亮有神的桃花眼，能滑滑梯的高挺鼻子，配上标致的薄唇，即使不爱这款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帅哥。

        “是虞星河虞星河！”

        “好帅啊！以前总是远远擦过，原来近看这么帅啊，而且他好高！”

        “呜呜呜呜我终于近距离看到男神了。”

        “嘘，收敛点，看见他后面谁了吗？”

        虞星河太高了，导致他们第一时间没注意，他身后还站在个戴眼镜的女人，镜片下的眼睛正不善地看着他们。

        “嘶！是周芷若。”

        没人敢说话了。

        余梦周认出她，陈娇，高一时候教他们班语文，因为长得神似翻拍剧中的演员，加上发飙时也很贴黑化的周芷若而被学生戏称为周芷若，没想到变成他们新班主任了。

        “虞星河，又去打篮球了？”陈娇语气不善。

        杵在陈娇面前的虞星河很自然地转身笑着说：“是啊，早上锻炼了一会儿，陈老师，还有书吗？我帮您搬？”

        因为是薄唇，他不笑的时候会稍显距离感，可一旦笑起来，眉眼微弯，就像初夏的阳光，热烈却不灼人，让看到的人一下就被他的热情打动。

        伸手不打笑脸人，虞星河问的还特真诚，让本来想教育他的陈娇没了脾气，为了保持班主任的威严，没好气说：“早都搬完了，今天开学第一天就算了，明天早自习不许再迟到，快回座位吧。”

        “谢谢陈老师。”说完从容往最后一排走去。

        途径那男生时，对方还小声夸了句：“星哥牛啊，轻松摆平周芷若。”

        虞星河不认识他，于是朝他笑笑。男生很高兴，转头就跟同桌炫耀跟星哥搭上话了。

        对于成绩优异的学生，老师也会多一分宽容，而虞星河几乎每次月考都稳定在年级前三，确切的说，是年级第一，唯一一次失手据说是因为扶老奶奶过马路迟到，没来得及做完。

        这样的虞星河自然很受欢迎。

        身边有人落座，余梦周头也不抬，埋头写卷子。

        班主任开始派人发新书，教室里再度热闹起来。

        笔尖的沙沙声被掩盖在嘈杂背景音中，余梦周写着写着又发起了呆。

        过了一会儿，左侧忽然传来一口低音炮：“同学，我们以前见过？”

        余梦周猛地回神，意识到是虞星河在问他，终于转头第一次正视虞星河，四目相对，本来不打算纠结过去的他，不由自主脱口而出：“见过。”

        “高一最后一个月，在南操场，你打篮球砸到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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