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懒人（二）

这是完全在于兴亦意料之外的走向。

        他有预感今天的相处不会太和谐，毕竟桑宁一直不搭理他，但桑宁是个十足体面的女生，只要自己不做什么找补不回来的事情，场面应该不会太难看。

        他就是仗着桑宁人好，仗着自己认识桑阿姨，打着“人情往来”的旗号，光明正大的联系桑宁，在宾馆大厅等她，甚至用陪护的所谓“恩情”道德绑架她。

        他把以上的行为称之为“进攻”或“努力”。

        但是桑宁不会这样想。

        她不是一件乐器、一个画板或一门学科，她不被规则定义，也不必遵循规律。

        更何况，感情也不是努力就能有回报的东西。

        于兴亦的大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桑宁的问题，他可以想象之前的自己会怎么回答。

        插科打诨或者厚着脸皮直接含糊过去。

        面对着桑宁，他突然畏惧做那样的人。

        桑宁没有向这长久的沉默屈服，她克制着解释自己的欲望，不断在心里默念：“我没问题，我很勇敢，不喜欢就拒绝是对的，是很平常的。”

        她在等于兴亦的回答，等他说出肯定的答案。

        于兴亦脑中闪过很多回答，但他明白桑宁想听到的只有，“是，我们两清了。”

        话说出口，于兴亦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出于礼貌，提出送桑宁回去，她不会拒绝。然后两个人退回陌生人身份，非必要不联系。

        但他就是不想这么轻易地让桑宁如意。

        “桑宁，既然前事已了，我能正式开始追求你吗？”

        “这种事，总要正式的跟女生说清楚。”

        “失败？很正常，不算什么大事。无非就是痛快放弃或者从头再来。”这是于兴亦一贯的态度。

        他才刚刚走到这扇已经关上的门前，他不想就这么离开。

        桑宁差点被气笑。

        她不得不承认，能花一百多个硬币、连换五台机器还不服输的人脑回路就是与众不同。

        “你在开玩笑吗？我说不，你会停止你的行为吗？”桑宁索性直说。

        这是她第一次试着拒绝别人，第一步已经迈出来，之后也能咬定不松口。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等我下次输给你，再回答。”于兴亦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直接耍赖。

        他转移话题，“那你不想看电影，是要现在回宾馆吗？”

        “……”桑宁感觉自己拼尽全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决定照搬微信聊天那一套，不听不看不给反应。

        桑宁闷头往宾馆走，于兴亦一直跟在她身后。

        路过来时那扇玻璃门，于兴亦快速的拿出手机抓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桑宁已经走出几步远，于兴亦在对着玻璃拍照。

        周围很热闹，但两人之间恰好无人经过，一截空白。

        桑宁一直走到宾馆门口才回头看于兴亦，发现他还在身后，索性“再见”也不说一声，直接进宾馆。

        而于兴亦看到桑宁回头，就停下脚步不再跟了。

        他看着桑宁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知道她是去等电梯，就拿出手机准备叫返程的车。软件提醒他前方有三人排队，他有些不耐烦，直接打开地图查其他路线。

        于兴亦觉得自己现在憋得可以直接骑车回去，权当发泄。

        桑宁回到房间，忍不住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她的手从鼓足勇气说出两清时就在抖。

        兴奋的。

        能够理直气壮拒绝别人，一直是桑宁想做、但不敢做的事。

        即使第一次试水结果不理想，目前来看目标人物不是很配合，她也很满足。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还会远吗？”桑宁忍不住为自己打气。

        那天之后，于兴亦没再给桑宁发消息，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或者说，他还在整理思路。对方的拒绝明明白白，他不敢轻举妄动。

        于兴亦很少会提起自己的家庭，比如：他是单亲家庭，以及他的母亲是在怀着他的时候选择了离婚。

        母亲的行为和观念无形中影响着他，比如“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以及“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要怕犯错。”

        在遇见桑宁之前，于兴亦只领悟到前边那句话。

        母亲很忙，他很小就学着照顾自己，尽量不给母亲增加烦恼。

        一直到就业，都是自己做决定，母亲只偶尔提出建议，并不干涉他。所以他在选择自己的专业和工作时全凭兴趣，业余生活也是一样，对什么感兴趣就下功夫研究、实践、掌握它。

        现在，桑宁让于兴亦想起后一句话。

        于兴亦一直在回忆自己跟桑宁说过的话，以及未经桑宁同意他所做的事。“进攻”对他来说是常规手段，但这并不适用于跟人交流。

        于兴亦没想过什么爱情。他学到过多巴胺，了解过“吊桥效应”，他把爱情定义为一场双方自愿的骗局。

        那是一个跟他无关的词语。

        所以他之前把桑宁当成一个目标。

        在每次试图联系桑宁时，于兴亦总能想起，那次桑宁不知道的、他们的第一次接触。

        于是，他只能寄希望于桑宁也赞同“犯错没关系”。

        他想，他欠桑宁一个解释，也许还有一个道歉。

        “还行，起码不是两清了。”于兴亦安慰自己。

        一直没收到于兴亦的消息，桑宁不由松口气，她下意识把最后于兴亦说的话当成是想找回场子。

        对方作为妈妈的朋友的孩子，她不想把事情处理的太难看。

        由于公司的每个人都在疯狂加班，项目终于在五月底进入尾声，收尾工作大概需要一周。

        最晚，桑宁六月中旬就能回去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桑宁挨个跟父母、朋友们联系，庆祝她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她已经彻底失去旅游的欲望，能看不能吃绝对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折磨之一。

        知道桑宁马上能回首都，最高兴的就是飞飞，她计划着和桑宁合租呢。

        至于小蕊，她顺利考过了家乡的编制，就没再找其他工作。

        秋秋事业、爱情两手抓，两手都很硬，已经进行到也许要在今年举办婚礼的阶段。

        大家都有了新的，还不错的路。

        桑宁最近的爱好是研究如何用电锅熬各种各样的粥。

        桑宁本来觉得做饭很难，熬粥还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吗？

        事实证明，是有的。

        她尝试了一些新鲜搭配，倒是没有味道太超乎想象的，但是有几种颜色很是有创意，像哈利波特的魔药。

        残酷的现实摆在桑宁面前，她迅速回归传统食谱，不再试图糟蹋粮食。

        于兴亦一直犹豫到五月底才联系桑宁，他怕再晚桑宁就要走了。

        于是，又是一个周末。

        蒙头补觉的桑宁，像上次那样接到了于兴亦的微信电话。

        打出电话前，于兴亦甚至怀疑桑宁会不会已经删掉他了，他之前没敢再联系桑宁。

        但他这次学聪明了一点，一直忍到快十一点才找桑宁。

        接到电话的桑宁已经从“学会拒绝别人”的兴奋和被于兴亦纠缠的困扰中走出来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桑宁，你可以和我吃顿饭吗？我有些事想跟你说。”于兴亦语气很慎重，稍显急切的补充道：“我对之前给你造成的困扰感到十分抱歉，能请你给我一个解释和表达歉意的机会吗？”

        桑宁很想第二次拒绝这个人，她的心跳甚至因为这个念头加速了。

        但于兴亦今天没做让她反感的事。

        她跟于兴亦确认，“只是吃顿饭吗？你没在我宾馆大厅吧。”

        “没有，我还在家。”好像有希望，于兴亦继续邀请桑宁，“我想带你去吃上次提过的那家海鲜，可以吗？”

        “行吧，地址发我。”看于兴亦很上道，桑宁对他想说的话稍微有点兴趣。

        于兴亦选的是海边一家小店，吃过饭还能看海。

        本来他之前看桑宁蛮喜欢吃海鲜，是计划着带她过来吃东西，顺便培养感情。

        没想过，事情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海边的生意总归是不错。

        桑宁走过来就看到于兴亦站在一边，一直盯着手机看，有些急躁的隔几秒往下划屏幕。

        她就没跟于兴亦兜圈子，径直走向他，跟他打招呼：“等很久了吗？”

        于兴亦抬头看到桑宁，有些惊喜，“没，你来就好了。咱们找个地方坐吧。”

        桑宁路上耽误了一会儿，现在已经不是用餐高峰期了，很快就等到翻桌。

        她听于兴亦给她介绍这家的特色，挑着点了几样，就等上菜。

        于兴亦没打算在这种嘈杂的环境里交流什么。

        所以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吃了顿饭。

        之后，于兴亦提议和桑宁一起走走，这里离大海很近。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把遮阳伞问桑宁，“需要这个吗？我想说的话可能有点长。”

        桑宁没想到于兴亦还有这么一出，她扫了那个背包一眼，琢磨里面还有什么“功课”。

        桑宁伸手接过伞，撑开，顺便道谢。

        桑宁撑着伞，于兴亦在伞外，两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向海边走去。

        一路沉默。

        桑宁有些忍不住了，她可不想陪着于兴亦在这晒太阳。

        “你想说什么？”桑宁直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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