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澜

今天是“祈阳节”，也是这里最隆重的一个节日。

        叶枫觉得，这个节日和春节一样，时间也差不多。

        虽然西山村地处偏僻，但是依旧可以感觉到浓浓的节日氛围。

        家家门口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期待着下一年的日子更红火。

        一大早，叶枫就起床了，找了一件前几天买的黑色衣服穿上了。

        看着镜子里的人，叶枫满意地笑了笑。

        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这幅身子已经恢复了不少。

        皮肤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双眼炯炯有神，面部线条刚毅，已经有了些成熟男人的味道。

        身上也有了肉，看着不再那么羸弱，伸手摸了下腹部，白瞎了他的八块腹肌，现在就剩一块了！

        不过叶枫并不着急，男人嘛，舍得流汗，好身材还不就是时间的问题。

        昨天他就已经将今天要吃的食物准备得差不多了。

        现在牛肉正炖在锅里，老鸭汤煲在灶子上，剩下的几个才都好处理，等感觉饿了再处理也差不多。

        他将自己的头发扎成高马尾，红色的发带和腰上的红腰带相得益彰，整个人越发的英俊。

        叶枫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在他暗自臭美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院外叫自己。

        “叶枫，你在吗？”

        男人声音清透温润，“叶枫”两个字自男人嘴里吐出来，带着和别人不一样的味道。

        叶枫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反正就是挺特别的。

        大门外，只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正看着自己。

        那男人身上穿着一身破旧的棉袄，棉袄上补着一层又一层的补丁，也不知道是穿了多少年了。

        那男子面色灰败，双眼无神，左眼的眼尾带着一条长长的刀疤，看起来有几分诡异。

        如果那刀再进一寸，林澜的左眼就瞎了。

        “林澜，今天是还钱的日子”

        原来他就是林澜，叶枫突然就想起了这个男人飘逸的笔法，只是和眼前的人似乎不大搭。

        叶枫想起来了，这个男人还欠着他三两地租钱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要选择在今天来还钱呢？

        “进来吧，我把欠条拿给你”

        “不用了，不方便，我在这里等着便好”

        男人说着交给了叶枫一袋碎银子，接过钱袋的瞬间，叶枫注意到了男人的手。

        男人的手非常的粗糙，手上带着明显的冻疮，手指上有好几个冻伤的口子，看起来就疼。

        但是除了皮相，这个男人的手骨其实挺好看的。

        骨指修长，倒是适合拿笔。

        外面很冷，叶枫见林澜执意不肯进来，便自去取借条。

        很快，叶枫就将带着自己签名的借条取了过来。

        “辛苦你走这一趟”，叶枫说着将东西交给林澜。

        林澜诧异地看了叶枫一眼，点了点头，随即自己转动轮椅离开了。

        叶枫本想送他一送，可是再一想还是算了。

        如果林澜是一个人，他还可以帮上一帮，但是林澜是有家的人。

        林澜是个雌男，听说是张屠户几年前从人贩子手中买来做妾的。

        张屠户家里穷，娶不到合适的女子，偶然在人贩子那里看到了林澜，便买了下来。

        虽然下肢残疾，还是个雌男，但是听说当年林澜长得很是好看。

        张屠户想，反正关了灯都一样，总比没有强。

        可谁知这林澜性子极是倔强，几年了硬是没服过软。

        张屠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林澜就是不让。

        这事在西山村不是秘密，张屠户在林澜这丢了脸，整日找林澜的麻烦。

        隔三差五拉出来打一顿，起初还有人劝劝，但是张屠户脾气暴躁，但凡求情的无一例外都挨了骂。

        久而久之，便也没人再管这事了。

        最严重的一次，张屠户拽着林澜的头发，硬是吊到房梁上打了三天三夜，大夫到的时候林澜就剩下一口气了。

        打那以后张屠户虽然收敛了许多，但是每有不顺意的事便拿林澜撒气。

        张屠户也不给林澜钱，林澜靠着租叶家的田地，硬是把自己养活了。

        为了省钱，这里的人就没见林澜点过油灯，也很少见他家的烟囱冒过烟。

        隔三差五就有人去林澜家看一看，就怕这瘫子哪天死到屋里。

        西山村的人虽然知道林澜可怜，却也爱莫能助。

        林澜的卖身契是死契，就算胡屠夫把他打死了，也不用吃官司。

        回到书房，看着桌子上碎的不能再碎的银两，叶枫觉得心口闷闷的。

        叶枫有心把钱退回去，可是这钱就算退回去也是到了胡屠户手里，林澜还是捞不到。

        胡屠户对林澜看得很严，禁止他和任何人说话。

        如果有人主动和林澜说话，那么胡屠户就会上那人家门口去骂。

        为了不惹麻烦，山西村没人敢和林澜说话。

        叶枫叹了口气，将那碎银单独收着，随即放在了书房一个单独的角落里。

        祈阳节这一天，辰国人会团聚在一起，共享年终盛宴。

        但是对于地处偏远的西山村人而言，这一天不过是多吃点好吃的，犒劳下辛苦了一年的家人。

        老鸭汤，糖醋鲤鱼，酱牛肉，野菜炒鸡蛋，野菇炖山鸡，蘑菇汤，一共六道菜，满满地摆放在桌子上。

        如果是在穿越前，叶枫这时候会拍个照片，发到朋友圈炫耀一下自己的好手艺，可是现在却省了这个程序。

        折腾了大半天，叶枫早就饿了，每道菜都吃了不少，只是在咀嚼的时候，叶枫总会想到林澜那孤独的身影，也不知道，他现在吃上了饭没！

        话说林澜，从叶枫那里回到家后，就躺在了床上。

        雌男和女人一样，每个月也有月事。

        他这几年生活的不好，每次月事来了都很遭罪。

        今日是祁阳节，可是他却连口热水都没得喝。

        水缸里的水用完了，他也没那个力气去井里打水。

        在辰国，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还不上钱，是要吃官司的。

        他这身体，已经受不了去衙门走一遭了。

        况且，就算死，他也不想让那些人看他的笑话。

        所以，他不得不一大早去还钱，晚了，他怕叶枫找他麻烦。

        为了偿还地租，昨晚他硬着头皮向胡屠户要了钱，被胡屠户一顿暴打，现在肚皮上还青着一块。

        以前，他每年靠着租种叶家的田地勉强够温饱，可是自从叶家老爷去世后，叶家的当家人就换成了叶枫。

        因为他当初曾骂过叶枫一句“纨绔子弟”，叶枫从此就记恨上了他。

        待叶枫成为叶家的当家人后，每年承包给他的土地都加了一两银子。

        他有心不租叶家的地，可是别人家的地要么离他太远了，要么耕种不方便，没有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去租叶枫的地。

        为此，他挨了叶枫不少白眼，叶枫骂他是可怜狗，他没敢还嘴。

        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受别人的白眼和谩骂，不在乎多一个叶枫。

        他可以忍，但却不知道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似乎，他这辈子，注定要困死在这西山村里。

        吃过了午饭，叶枫披上羊毛大衣，去李婶那里串了个门。

        李婶一家对他千恩万谢，直言今年多亏了他，才能过上一个这么好的节。

        叶枫客气了几句，又同李婶一家聊了会闲话，就回家去了。

        一来一回，叶枫路过林澜家两次。

        低矮的土房，屋里没有燃灯，大门外也没有挂灯笼，一切都显得那么死气沉沉。

        叶枫想着，也不知道那个男子怎么样了，今早看他的样子，明显是病了。

        那他现在病得怎么样了？

        有没有吃过药？

        又或者……叶枫有点不敢想

        回家后，叶枫在灶上熬了乌鸡汤，里面放了枸杞和大枣。

        看着炉膛里的火，叶枫就想到了那间小黑屋。

        叶枫觉得，如果他今天不亲眼去看一看，恐怕觉都睡不着。

        想到此，叶枫披上一间黑色的斗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门。

        叶枫拍了拍林澜家的门板，里面没人答应。

        轻轻推了下门，门没上锁，一推就开了。

        “林澜？”叶枫叫了好几声，可惜都没人答应。

        叶枫仗着胆子摸索到了床边，不出所料，林澜正躺在床上。

        “林澜？”

        叶枫又叫了好几声，可惜对方就是不说话，叶枫觉得不对劲。

        黑暗中，叶枫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是明显感觉对方身体在不住地发抖，估计是疼极了。

        再三思量，叶枫还是将林澜从床上抱了起来，趁着路上无人，回了自己家。

        叶枫打开客房的门，将林澜放到了床上。

        此时的林澜脸色惨白，额头上不停地冒着虚汗，双手无意识地抓着腹部，看起来真的是疼极了。

        叶枫小心地揉上对方的腹部，林澜□□一声，不让他碰。

        看对方的样子，叶枫估计对方是来了月事，这就有些尴尬了。

        他有心去找李婶，可李婶是女的，照顾林澜不方便。

        想到这奇特的性别，叶枫也是深感无奈！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造物主究竟在想什么！

        林澜去厨房熬了红糖水，很快端了过来。

        “来，喝点红糖水，你能舒服一点”

        叶枫说着将红糖水一勺一勺地喂给对方。

        林澜倒是很听话，喂一口就喝一口，直接将整碗红糖水喝完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林澜慢慢苏醒了过来，只不过仍旧全身冒冷汗。

        昏迷中，似乎有人喂了他又甜又热的东西，那感觉很好。

        已经很久没有人给他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慢慢睁开眼睛，橘黄色的烛火映入眼帘，随即看到了一张做梦也想不到的脸。

        竟然是叶枫。

        “你终于醒了，吓死人了！”

        叶枫说着似乎终于送了口气。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突然尴尬了起来。

        “那个，要不我送你回去吧，万一被胡屠户发现……”

        “谢谢，送我回去吧，我知道……”

        叶枫暗想，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

        “我意思是，我怕胡屠户找你麻烦。”

        叶枫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送走林澜。

        “放心吧，他这几天都不会回来”

        林澜说完便挣扎着要起来，急得满头是汗。

        “我怕你了，行吧，你老实在这躺着吧！”

        叶枫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没问胡屠户为什么不会回来，他的心里有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小窃喜，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我去给你准备洗澡水，一会端饭菜来给你吃。”

        叶枫说着就要走，却被林澜叫住了。

        “那个，你能带我去方便一下吗？”

        林澜看着叶枫，眼睛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可偏偏叶枫却注意到了。

        “好”

        叶枫说着一下子将林澜抱起，一步步走向净房。

        林澜还从没被别人这样抱过，而且这个男人比自己还要小上好几岁，他的脸烧得很。

        叶枫家的净房虽然在外面，但是路上都有围墙，并不冷。

        叶枫穿越前习惯用马桶了，所以来了这以后他把净房也改造了，人可以坐在上面。

        林澜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净房，感觉很奇特。

        “坐在上面就好，完事了用水冲一下，好了叫我，我来抱你”

        叶枫把风灯挂好，然后就出去了。

        “我好了”

        不大一会，里面就传出了林澜的声音。

        叶枫再次把林澜抱起来，几步就回到了客房。

        “你送我回去吧！”，林澜不自然地说道。

        “怎么了？”

        叶枫有点搞不明白，胡屠户不是不回来吗？

        “没什么！”

        叶枫等了半天，就等来了这句话。

        他站着没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林澜，直到对方垂下了头。

        “热水准备好了，先擦下身体”

        叶枫说着带着林澜去了浴室，他自己去了别处。

        等林澜清理好身体的时候，叶枫已经回来了。

        “给，拿去用吧”

        林澜手上端着一个茶盘，盘子上放着一个林澜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那东西有四指宽，差不多一尺长，里面放着软软的棉花。

        林澜看了看叶枫，突然就明白这是做什么的了，他突然觉得这东西拿在手上有些烫手，但是又不能直接扔了。

        “换上吧，然后过来吃饭”

        叶枫说着转身出了浴房。

        这事在叶枫看来，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事情，很正常嘛，可是他却忽略了他所在的这个时代。

        等林澜回到客房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热乎的饭菜。

        “大部分都是中午的剩菜，我简单回了下灶”

        叶枫说着把一碗乌鸡汤放在了林澜面前，“多喝点这个”。

        叶枫说完就给林澜盛了一大碗乌鸡汤。

        林澜默不作声地端起了乌鸡汤，鸡汤味道鲜美，这个味道，他都快忘了！

        “来，再吃几块鱼肉”

        说着，叶枫又把鱼肉夹到了林澜的碗里。

        那鱼肉做得很入味，酸甜口的，林澜很喜欢。

        就这样，林澜被叶枫一口口地投喂，在这偏僻的西山村，林澜真正地过了一个完美的祁阳节。

        后来，林澜问自己，为什么要留在那里，受那个人的照顾？

        毕竟，当时的他们甚至有过那样不愉快的过去。

        可是只有林澜自己知道，吃过太多苦的人，只要别人给他一点点甜，他就会心生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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