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修）

台阶上的男子，今日穿着一身端正的大袖淡蓝星袍，星袍以日月山川为底纹，云雾上方斗转星移。

        他的乌发束起，只落了一缕乌发在鬓边，紫龙晶冠在他头顶上散发着细碎的光芒，衬得他皮肤如玉般白皙透亮。他有一双眼角上挑的桃花眼，却因眼底蕴着的那一抹深蓝，令他的眼神清冷肃杀，不近人情。

        她曾经想尝试过描摹他的模样，最后总是不得其神。

        魔渊中，在那场漫天的血雨之中，他手中持剑，为她遮风挡雨，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直到他白衣被染上泥泞，脸颊被烈风刮伤，唇角流下血丝。

        “我会保护你，至死方休。”曾经那时的他还很年轻，青年英俊的脸透着执着和认真。

        那时，她明白了，只要他在的地方，他就是世间最明亮的那一轮月。

        也是她心中仰望的月，完美得无法被描摹。

        凌霄只是望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眸，盯着地面的冰砖。

        可惜，这段记忆只有她记得……

        “师尊，徒儿知错了。”她说道。

        很快的，上方便响起他的声音：“哪里错了？”

        月星河缥缈空灵的声音传来，和凌霄曾经记忆中那道雪白的身影慢慢重合。

        一直以来，凌霄便觉得他的嗓音很是特别，仿佛像晨间的云雾，风一吹，就散了。

        “徒儿不该一时心软，放走一只魔。”凌霄定了定神，念起已经打好的腹稿，“徒儿犯了门规，所以师尊责罚得对。”

        凌霄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去打量他的神色。

        台阶上的月星河似乎没什么反应，平时的他似乎也这样。

        凌霄琢磨了一会，正想继续说几句讨他欢心，这时，月星河忽然冷声道：“你们随我来。”

        凌霄内心疑惑，心想，三日前她放跑魔的事情，就这么算揭过了？

        乔碧云见凌霄还跪着，忙将她拉起来，笑盈盈道：“师姐，咱们一起过去啊。”

        二人来到月星河面前，他袖口轻轻一扫，周围的景色便如水波般荡起。

        只一眨眼的时间，凌霄进入了一个向下的甬道中。

        甬道墙壁上悬着一排极地蓝焰灯，灯光昏暗，往下看去，是无数级台阶，不知通往何处。

        月星河头也不回，走在二人前方。

        凌霄盯着他的后背，问道：“师尊，此处是……？”

        “凌霄师姐，在你被关这几日里，咱们门派建了一座新的训练场。”乔碧云主动接过话头，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你现在出来了，也是能来的……”

        她话还没说完，前方幽深处忽地伸出来一只漆黑的手，那只手一出现，便朝凌霄的方向抓来：“主人！我在这里！”

        听着这熟悉的叫喊，凌霄脸色顿时一白。

        “唰——”

        月星河指尖闪过微光，袖口轻轻动了一下。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凌霄根本没看清楚他的出招，那魔手便被直接斩断。

        “啪”的一声，那手掉在地上，碎成了一滩肉泥。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这时，一名身穿月白门派服，绣山和云纹的天一门弟子跑了上来。

        弟子望见来者是月星河，“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倒下去，诚惶诚恐道：“是月、月长老！您怎么来了？都是弟子不慎，漏放了一只魔出来，请月长老责罚。”

        “无妨。”月星河瞥了一眼地上死得不能再死的手，淡淡道，“下次小心，魔生性狡猾，你们莫要受伤了。”

        “多、多谢月长老。”那弟子受宠若惊地点点头，急忙拿剑挑起地上的魔手，如蒙大赦跑了。

        月星河没再多言，领着她们继续往下走。

        凌霄大约猜到下方在做什么，脚步略有迟疑。

        乔碧云本就在观察她，见状，她大声道：“凌霄师姐，你怎么了？是不想下去么？”

        “我没事。”凌霄另一只手握了握拳，跟上月星河的脚步。

        甬道下方有一扇开着的小门，方才魔便是从那里跑出来的。凌霄越过前方的小门，视野逐渐开阔。

        地下训练场面积甚广，约能容纳千人。上方天顶悬着一枚蕴着极地蓝焰的宝珠，将下方所有物事覆上一层淡淡的蓝光。

        方才挑着断手跑走的弟子，正与另三名弟子对付一只身躯庞大的魔。

        与镇压在诛魔台地底，只会哀嚎哭泣的魔不同，被放出来的魔未受禁锢，约有三人高大，威猛异常。他全身被浓烈的黑气覆盖，看不清面貌，只能依稀看到头顶生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犄角。

        凌霄刚来到门口，那魔便霍地调转了方向，扭头朝她望来。

        “又来？”

        她内心绝望地想，果不其然，那浓烈的黑气之中，忽然又生出无数只魔手。

        “主人！主人！”

        那些黑色的手掌心张开一张张血红色的嘴，直咧到了虎口边，他们激动地朝她叫唤着，仿佛嗅到了世上最香的美味。

        月星河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魔对凌霄这样。

        只是，他听不懂魔在说什么。

        他稍稍侧头，望向凌霄的侧脸，目光沉静。

        凌霄知道他在看她，忙转头笑了笑，一派轻松地回应道：“师尊这次带弟子过来，是想教弟子如何对付魔么？”

        她的表情毫无破绽，仿佛是认真在向他请教。

        “碧云，你去。”月星河仍盯着她，却让乔碧云先上。

        这几天趁着凌霄不在，乔碧云跟着月星河学了不少本领。

        闻言，乔碧云惊喜地睁大眼：“是！月长老！”

        她撇下凌霄，率先冲了上去。

        乔碧云生得柔弱，但一旦杀起魔来，她表现得却格外狠辣。

        有了乔碧云的加入，前方战况愈发激烈，无数紫色的、黑色的血肉，似下雨般从天落了下来，甚至还有一只手飞到了凌霄面前。

        “主、主人……”

        那只手的手指不停地抽动着，挣扎着朝她爬来。

        魔的生命力顽强，即便手脱离了身体，那手上的魔气仍然能支撑一段时间。除非是月星河，能够一斩切断魔的生机。

        凌霄知道月星河还在观察她，她面无表情，一脚将脚下的手踹飞。

        月星河收回视线，对她道：“你去取他魔丹。”

        他话音落下，原本束缚在凌霄身上的灵线松了开来。

        在被丢入诛魔台地牢前，凌霄被他下了无法动用灵力的禁制。

        凌霄握了握拳，正要往前走，忽然，月星河又吩咐道：“用你自己的剑。”

        上个月裂隙打开时，凌霄对付群魔用的是一件棍类法器，月星河恍惚记得，那是凌霄某天从灵器贩子那买来玩的。

        月星河曾问她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本命法剑，凌霄回答的是怕魔的血脏了自己的剑。

        月星河当场便教导她：“剑主杀器，以血祭剑，方能大成。你杀魔越多，你的法剑才能越战越勇。”

        凌霄这次很听话，月星河说完后，她招出自己的本命法剑——月华剑。

        月华一出，银光乍起。

        四周环境瞬间黯淡了下来，所有的光束全都集中在那柄薄薄的剑上。

        当初，为了与月星河的本命法剑“星芒剑”相配，她特地搜集月光石、星辉石等极品材料，打造了一把与那星芒剑外形酷似的女款法剑。

        她将它命名为——“月华剑”。

        不知月星河是怎么想的，当他看到凌霄这把剑的时候，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弟子这便去了。”

        凌霄踏上法剑，化为一道流光，朝那高大的魔飞去。

        她耳畔响起义父悠悠的长叹：“吾儿，那月星河是灵界第一强者，早已入太上忘情之境。你此去天一门，山高路远，义父无法再为你遮风避雨。若你在天一门受了苦，遭了难，便舍弃那半个仙躯，回魔界来吧……”

        那魔原本还在与其他弟子纠缠，见到凌霄过来，他顿时变得格外热情。

        他向她敞开了怀抱，周身的黑气变得愈发浓郁，无数只激动的魔手朝她抓来。

        “他暴露弱点了！”乔碧云兴奋地喊道。

        方才他们与魔争斗了半天，都没撬开魔的壳，没想到凌霄一过来，那魔就露出了最柔软的胸膛。

        凌霄望着那魔暴露出来的腹部，眼角忍不住一跳。

        她深吸一口气，双指夹住一片月华的剑光，朝着那片柔软的地方挑了过去。

        那是魔丹的位置。

        只要取了魔丹，那魔便会立刻暴毙，不会有任何痛苦。

        “慢着！”

        就在这时，她边上忽然掠过一道寒风。

        一道蓝色的虚影出现在她身前，挡在了她与魔之间。

        有那么一瞬间，凌霄仿佛看见曾经那道雪白的身影。

        他出现后，一股强大的威压四散开来，前方“轰”的一声响，那高大的魔目眦欲裂，竟直挺挺地跪倒了下去。

        “唰！”

        一道裹挟着紫雷电光的剑影刺破黑暗，凌霄呼吸一滞，那是月星河的星芒剑！

        星芒剑急如星火，势若雷霆，耀眼夺目，刺得她不敢睁开眼睛。

        等她捂着疼痛的眼睛，再次睁开眼时，那魔的胸口至腹部，裂开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主人……”

        他痛苦地发出嘶喊，声音还是那么难听。

        “碧云。”月星河冷淡地下达命令。

        “是！月长老！”后方的乔碧云被点名，急忙忙冲上前来，抢先扔出自己的法剑，往那魔已经裂开的伤口处狠狠一扎！

        法剑再次将紫色的血肉狠狠撕开，黑色的血液汩汩流淌下来。

        那魔叫得愈发惨烈，凌霄已经听不清他在喊什么了。

        乔碧云不断用法剑划开他的伤口，又过了一会，那被搅烂的紫色的血肉中，出现一道微弱的紫光。

        “魔丹！”

        乔碧云眼睛一亮，直接冲过去，伸手便将那魔丹给挖了出来。

        望着那随着魔丹一起拉扯出来的黑色血丝，凌霄感觉自己的腹部在隐隐作痛。

        “嗷！”

        那魔彻底失去了力量来源，在她面前轰然倒了下去。

        在最后的一瞬间，凌霄看见他不甘地扭过头，凸出来的血色双眸直勾勾地望着她。

        他死不瞑目。

        乔碧云将手中黑色血丝清理干净，笑着朝月星河走来：“弟子幸不辱命，请月长老收下魔丹。”

        凌霄从天空中落下，站至月星河的身边，垂下双手。

        他扫了魔丹一眼，突然转向凌霄，问道：“你怎知他魔丹在何处？”

        凌霄方才剑指的方位，明显是冲着魔的魔丹去的。她不像乔碧云那样，得翻半天才能找到魔丹。

        凌霄心里一个咯噔，忙低头回答道：“弟子曾见过师尊诛杀过此类型的魔，记住了魔丹的位置。”

        闻言，乔碧云满脸惊讶，随后又撇了撇嘴。

        她心想，凌霄此言何意？难不成是在讽刺他们愚蠢，得将魔开膛破腹才能找到魔丹？

        月星河瞥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道：“魔与人不同，他们的魔丹未必会长在一样的位置，甚至，有的魔会有两颗魔丹。一旦你选择错了位置，近了他们的身，你将陷入不利的境地。”

        凌霄垂首听着，回答道：“多谢师尊教导。”

        “方才在占星宫时，为师问你的错处，你回答得过于敷衍。”月星河的语气冷了下来。

        她方才回答的是：“徒儿不该一时心软，放走一只魔……是徒儿犯了门规。”

        凌霄现在仔细想想，发现自己说的过于浅显，听起来反思不够深刻。难怪月星河将带她过来。

        望着她毫无触动的表情，月星河皱了皱眉：“凡间有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说着说着，他的神情变得严肃：“正魔势不两立，我等身为修仙之人，须以诛魔为己任，绝不能容情。此绝非师门强加于你的任务，你明白了吗？”

        他的话犹如惊雷，炸响在凌霄的耳畔。

        她牙关打颤，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徒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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