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徐绝是没人要的小孩

1993年盛夏，天气燥热，蝉鸣声不绝于耳。

        烈阳下，7岁的小徐绝坐在臭气熏天的垃圾桶旁，身上的短袖已经黑得不成样子，手上拽着一个蛇皮口袋，口袋底部烂了一个洞，但用胶布缠了一圈又一圈，那里面鼓鼓的，看他宝贝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里面装了什么稀奇玩意，他原是累了想坐在地上歇一会，但一抬头，就看到马路对面走来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他本想立马就走，可是来不及了，那群小孩子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嘻嘻哈哈的向他跑来。

        孩子中的领头人叫何超，长得又胖又壮，他一脸兴奋地跑到徐绝旁边就开始抢他的口袋，然后把口袋里的东西全倒在了马路上。

        “徐绝，你怎么这么喜欢呆在垃圾桶旁边啊，哦我知道了，因为你也是垃圾对不对，哈哈哈，徐绝是没有人要的垃圾！”

        小徐绝沉默地坐在地上，他没有反驳，只是小声地说“请还给我，奶奶生病了，我要卖钱给奶奶看病的”。

        可是这群孩子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而是变本加厉地开始围着徐绝唱“徐绝徐绝是垃圾，生下来就没人要，爸爸是杀人犯、杀人犯，徐绝以后也会蹲监狱、蹲监狱”。

        小徐绝看着辛辛苦苦捡来的废品被扔了一地，眼泪立马就在眼睛里打转，可是他不能哭，因为没有人会在乎，只会让这群人更过分，他擦了擦眼睛，然后站起来像炮弹一样朝何超冲去，小胖子没想到徐绝敢反抗，一不小心就被撞到在地，衣服就沾上了地上的垃圾，胳膊也被擦破了皮，立马就开始哭了起来，小徐绝没有管他，只是转身把被扔在地上的废品又重新装进口袋，周围的孩子看见小胖被揍了，又看见徐绝凶狠的样子，都被吓到了，也不敢冲上前去打架，在徐绝捡完废品准备走的时候，孩子团中的一员突然拦在了他面前，幸灾乐祸地对他说“徐绝，你惨了，何超他妈妈来了”。

        话音未落，就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快步走到何超面前把他抱在怀里，一脸心疼地看着小胖子的胳膊，“哎哟幺儿，哪个把你推地上去了，还疼不疼啊，妈妈帮你吹吹，”

        “是他，徐绝，他推我，妈妈你看我皮都破了，还有血丝”，小胖子装着可怜指着徐绝说。

        小徐绝看着对小胖子嘘寒问暖的女人，眼睛里全是羡慕和难过，他也想被妈妈这么抱着，不用哄也可以，他很乖的，只要抱抱他他就会开心了，周围的小孩子全都围着徐绝不准他走，等着小胖妈妈教训他，小胖妈妈将小胖哄好后，转身走到徐绝面前，徐绝抬起他脏兮兮的脸打量着眼前这个比他高出很多的大人，想着如果妈妈没走的话会不会也会像何超的妈妈一样那么温柔。

        可是下一刻女人就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一脸凶狠地对他说：“我以为是谁，这不是老徐家的小野种吗，你爸进了监狱你也想进去是吧？”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响彻在四周，让人不禁害怕。

        “不愧是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小年纪就打架，等你大了你是不是也要学你爸当个杀人犯，怪说不得你妈要跑，这父子两一个样，留下来简直活受罪，我警告你，以后离我家何超远点，别教坏我家何超，你再欺负他，我就喊他爸揍你，别看你小我们不敢动手！”女人叉着腰，因为情绪激烈，那满是横肉的脸上下不住抖动，周围原本叽叽喳喳来瞧热闹的人全都不由自主都后退一步，怕殃及池鱼。

        小徐绝看着原本温柔的女人变成眼前这个可怕的大人，不禁害怕得轻微发抖，他朝着眼前这个女人小声地辩解道：“是他先动手的，他把我捡的东西扔在地上，还骂我，我奶奶生病了，这些东西卖了就可以给她买药了，他不让我走，我没有办法才撞他的，对不起”，这个和难民一样瘦弱的孩子弯着腰向面前的人赔礼道歉，天气燥热，汗水从他的脸颊不停滑落，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浸湿，嘴唇苍白，眼神无光，像行尸走肉。

        小徐绝原以为只要自己讲清楚了这个大人就会放过他，谁想到女人听完更生气地说“你还狡辩，我家何超胳膊上的伤不是你弄的？啊，做错了事还不悔改，没家教就是没家教，你们徐家人这辈子除了蹲监狱也就只配捡点垃圾！”。

        徐绝屈辱地看着周围的人对他指指点点，他们眼里的鄙视和嘲笑像大山一样压弯了他的脊梁，“你还敢瞪人，真是无法无天了，我看我要不替你妈教训一下你，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说着女人就准备冲上来揍他一顿，徐绝被那群孩子和后来看热闹的大人们围着，跑不出去，他害怕地看着女人拿着地上捡来的木棍凶神恶煞地朝他走来。

        就在木棍即将落在徐绝身上时，一个小女孩牵着一个女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小女孩如银铃般清脆的嗓音响起“住手，你不能打他，是这个小胖子先动手的，还扔了这个男生的东西，我亲眼看到的，妈妈，你快帮帮他”，小女孩穿着漂亮精致的白色公主裙，皮肤白皙粉嫩，乌溜溜像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正一脸气愤地望着这些人。

        突然，她撒开了妈妈的手，张开自己的双臂，挡在了小徐绝的面前，无声斥责着面前暴怒的女人，小女孩的妈妈看见女儿的举动脸色有些许惊讶，但她没有阻止小女孩，而是向何超妈妈劝道“何超妈妈，这次你真的冤枉了这个小朋友，对面超市的人都亲眼看到是你家何超先抢人东西的，你可以问问超市老板，他也看到了”，女人温柔细腻的嗓音将事情经过徐徐道来，如一缕清风，减缓了炎热天气的几分燥热。

        何超妈妈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见别人的劝，正准备破口大骂多管闲事，突然就被旁边的人拽住悄声说“何超妈，别冲动，这是李主任的女儿，就那个李锦时，你家何超还在十一小学读书，别把人得罪了”，何超妈妈一听到这话嚣张气焰连忙歇了大半，周围的人看到是李主任的女儿出来说话，立马也开始打圆场，“要不就算了吧，小孩子嘛，不懂事，都是些小打小闹，都散了吧，欸，大伙儿，散了散了”。

        “不行，原本就是他犯的错，他要给这个男生道歉，爸爸说了，做错了事就要道歉，要不要道歉不是你们决定的，应该问他”，小女孩指着徐绝义愤填膺的说道。

        何超妈一听到这话眼睛像是要喷出来火来，她心想小孩子这么没眼力见，大人总该知道进退，结果她就听到李锦时说：“那何超妈妈你就让何超给这位小朋友道个歉吧，小朋友，不管怎么样打人也是不对的，你也给何超小朋友道个歉好吗？”

        何超妈妈霎时心里面就鼓起一团火，可是为了何超的学习，她只好走到儿子面前，一把拽着他说：“快给人家道歉，道完回家吃饭了，这一天天的，真是晦气!”，心里面的熊熊烈火硬生生忍了下去。

        何超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不敢在这时候任性，怕回家被他爸揍，只好对着徐绝含糊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徐绝原本只是呆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女孩背影，听到何超对他说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何超的面前，小声地回应道：“没关系，我也不应该撞你的，希望你原谅我”，一个高壮白胖，一个黑瘦弱小，周围人看见两个小孩的差别也免不了唏嘘不已。

        何超妈妈见徐绝说完，立马拉着何超不让他再说话，然后转头一脸讪笑地对着女孩妈妈说：“您看，既然两个孩子都道完歉了，这事儿应该也算了结了是吧？”她停顿了一下，又赶忙说道：“那个何超作业还没做完，那我就先带着他走了，以后多带小朋友来玩哈！”，没等女孩妈妈开口，何超妈妈就直接转身扯着他家何超走了，还一边走一边骂儿子“都是你，害老娘今天这么丢人，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剩下的人看热闹的主角之一都走了，就也纷纷向小女孩妈妈打个招呼然后离开了。

        而成功进入梦里的大佬徐绝早已斜靠在电线杆旁，百无聊赖地旁观着小时候的这一幕，当听到那群小孩编的歌谣时，他也只是淡淡的瞧着眼前的闹剧，内心毫无波澜，毕竟他从懂事时就不断被人提醒自己是没人要的小孩，是杀人犯的儿子，现在的自己早已认清事实百毒不侵，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没出息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

        但是他的淡然在小周成蹊出现的那一刻倾然破碎，只见这个能在h市呼风唤雨的男人突然站直了身子，他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刀子搅动一般，疼痛得难以呼吸，平静如死水的眼也被狠狠闭上，又用力睁开，眼底一片猩红。他仿佛害怕眼前只是幻觉似的，双眼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小成蹊看，突然，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夺眶而出，硕大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男人将手默默抬起想去触碰她，但又像近乡情怯般放下了。

        阔别十年，这一刻的徐绝终于想起，他不是没有人要的，在他还只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时，就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坚定地对他说过‘徐绝，你的绝才不是断绝的绝，是绝无仅有的绝，以后再有人说你没人要，你就说你有周成蹊，记住了吗’，那个比太阳般耀眼的姑娘有着一双胜过世间万物的温柔眼眸，她会认真地反驳那些攻击徐绝的恶毒话语，会毫无畏惧地站在徐绝身前帮他抵挡所有的不怀好意。

        这一刻的徐绝再也支撑不住，他慢慢弯下了努力了那么多年才好不容易挺直的脊梁，蹲在地上像孩子般嚎啕大哭，十年来的伪装终于在这一刻倾塌，他将自己缩在角落泣不成声，一边落泪一边轻声呢喃“骗子，骗子，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可以？好好，我真的好想你啊，真的…好想你”眼泪决堤，这个男人隐忍多年的坚强终究还是瓦解了。

        时光荏苒，那个被周成蹊小心保护着的少年，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受尽了委屈与孤独，但她不知道的是，少年依然如她所愿，长成了一个优秀的大人，现在的他终于可以再次穿上那身最珍贵的衣裳，去赴一场期盼已久的年少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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