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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海东青


杜蘅将手伸出窗外,接了一片雪花,仔细琢磨着如意的话,苏子衍刚从地牢里回来,身上满是湿气,他将斗笠放到一旁,看杜蘅临风窗下,着一身碧水色银丝长衫,青翠冷冽如凝于细翠青竹上的白露,出声道:“怎么不合上窗户,你身子可受不住。”

        “我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在死前说这样一句话。”杜蘅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她曾利用这个猜测一步步走到了现在,杜衡眉毛一挑,对上苏子衍的眼睛,若是这猜测成了真,又该如何。

        苏子衍宽慰地拍拍她的手掌,沉默不语,两人对着茫茫的大雪而立,雪色掩盖着一切污浊,没有一丝风,谁都不知这会是冬日里的最后一场雪。

        “喂,喂,送进些吃食来。”牢狱的窗子在最上方,冷呼呼的雪夜刮着风,张瑞权蓬头垢面的缩在一旁,他将衣服撕成碎片绑了一块石子,一扔扔出去,勾了些雪落下来,他忙拍拍自己的脸,搓手取暖。

        外面守夜的侍者喝醉了酒,本是念着自己倒霉,此刻见他叫嚷,心中更是烦闷,他打开酒壶,热气腾腾的酒气顺着鼻子溜了进来,他走了两步,跌倒在牢门旁。

        张瑞权素日里最是作威作福,因此他被收押,无一人来探望,头上一黑,他本借着月光向外探看,看侍者把牢门遮了个严实,道:“老兄,来一口?”

        “格老子的,别吵吵了,爷给你喝一口。”侍者撑起半边身子,打开酒壶,直直地向下倾倒,酒水如柱般倾泻,张瑞权猛地奔过来,凑近,也只能堪堪喝到一些,侍者戏耍够了,他灌了一大口,咳嗽了几声,又扯到一旁歇着去了。

        空中闪过一声鸟鸣,侍者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定睛一看,确有一只海东青在盘旋,侍者瘫软在地,这些王公贵族的情趣爱好他总是想不明白的。

        海东青飞了几圈,就落在了牢门上,锋利地爪子在木制的门槛上扎住,留下深深的爪印,张瑞权看见,脸上浮现些憨傻的笑容,海东青的眼珠转了转,皮毛沾了风雪,眼睛半闭不闭,再过一炷香,它直直地坠了下来。

        张瑞权混浊的眼神闪过一丝精明,他从海东青的爪子上取出一个小小的卷筒,纸上浅浅地写着——返京,张瑞权咬破手指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塞回卷筒之中,从落了灰角落里摸出一块干裂的馒头,和着雪喂进了海东青嘴里“对对,多吃些,多吃些,你这畜牲现在可是我的贵人,爷省了几天的馒头就便宜你了,吃饱了就替爷给姑母送信去。”

        海东青三天三夜的飞已是倦懒,得了一点点事物,就嘶哑着嗓子像是在附和张瑞权,驿站那边没十日便会放飞只鸟过来,这是张家办事的老人,见张瑞权前些日子没个消息,就又放了第二只出来,驿站里随时备着好马,只要消息能出去,不过短短十日,宫里那边定能收到消息。

        赵洧吟的肚子越来越大,姚颂来了北部,她自己一个人待在家中甚是无趣,偏偏何老还有些古板,她更是心中烦闷,白日里在外头晒了太阳,眼看要落雪,才把东西收进了屋子。

        “夫人,夫人不好了。”来的正是赵洧吟的贴身侍女流莺,她是赵洧吟从街上买回来的,都是吃过苦的人儿,她见着流莺在鼓面上起舞,一张娇俏的小脸上满是倔强,她不由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赵洧吟皱紧了眉,这府中没个主事儿的人,她心里也是如水桶打水一样落不了地,更听不得有人说不好了。

        “何老,何老今天晌午去睡下了,奴婢们也就未曾去看他,如今再去看,发现床榻边多了许多空了的酒壶,何老咳的厉害,翻着白眼。”流莺的额头布满了汗珠,这京城中人人都知何老德高望重,苏子衍与杜蘅对其更是敬爱有加,姚颂虽是平日里不着调,到了他面前也得恭恭敬敬地行礼,她接着道:“夫人,这可怎么是好,要是何老不行了,大人回来该要发作了。”

        “混账。”赵洧吟心里也是又急又怕,她扔下手中还未做成的虎头帽,她脸色煞白,气急败坏地给了流莺一巴掌:“终究是你们这些奴才没照顾好何老,还一味胡说八道!何老平日里身体硬朗,附中的酒又多在地窖中,怎么会突然仙逝?真是糊涂油蒙了心,红口白舌的来拉扯何老的过错!都是素日里你们这些不知轻重的人挑唆的他没养好身子,又不上心的托辞罢了。”

        赵洧吟小腹一阵绞痛,她拖着肚子快步向前,流莺看她这个样子真是发了狠,忙端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看护着。

        大夫已经在诊治了,阁中静静的,恍若一潭幽寂深水,赵洧吟半扶着门框,跪了下来,何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大夫揪着山羊胡子,只是在他的手腕上略施了几针,那口浊气也就吐出来了。

        “许大夫请留步,何老这是个什么情况,还请您说说。”赵洧吟苦笑,声音像是垫在香炉下的霞光锦缎,边边角角已经被烧焦了。

        许大夫也是见她一个女人家可怜,从药箱里翻出一副药方道:“何老的身份不比一般人,夫人也懂得,何老的身子骨一直不大爽利,心气断续,切勿再饮这样多的酒水了,此次,浊气已从体内排出,夫人不必担心了。”

        赵洧吟对着他千恩万谢,又叫流莺将方子收好,好好打整了一番,才叫许大夫离去,她松了一口气,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流莺身上。

        退出来的小女儿见赵洧吟在门口,一时瘫软了腿,跪了下来。

        赵洧吟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将全部的火气倒出:“你们是怎样照看何老的,是哪里来的酒,一个个是不是不想活了。”

        “夫人饶命啊,奴婢,奴婢一直照看着何老,唯有何老小憩后,才去准备晚上的饭食,何老这两日总是要着狮子头,奴婢才去的呀,奴婢仔细盘问过,皆是说是何老自个儿藏的酒。”下人的泪含着温热的气息垂垂而落。她哽咽,极力平复着气息,缓缓道来。

        流莺也道:“回夫人,这是高粱酒,确不是府上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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