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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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完游历,又说诗词,说完诗词又说科举,如此林林总总,天文地理,杂学怪谈,涉及学识之广,让瑞雪都觉咂舌,暗赞赵丰年果然博学,就算写诗填词抵不过前世那些诗词大家,但是比之这世的大部分读书人,可要强上太多。
田老爷子走时,不但没有半点儿遗憾,反倒一副意犹未尽模样,又约了赵丰年开春时去沛水河畔踏青赏花,赵丰年自然应下。
瑞雪张罗着把那摇椅、药箱和四只点心盒子搬上马车,又细细嘱咐了那管事好半晌,这才行礼送了田老爷子上车回府。
夫妻俩望着远去的马车,互相对视一眼,都是长长松了口气,有愧与人就如同心头压了大事,如今这大石被搬了下去,真是舒坦多了。
云二婶帮忙拾掇了桌子,实在惦记家里的儿媳妇,不肯留下吃饭就要回去,瑞雪就把留下蘑菇炖鸡肉和红烧排骨合了一大碗,又捡了几个馒头,让她带回去吃,云二婶倒也没客气,端在手上,一边嗔怪数落着半醉的云二叔父子,一边随着他们一起回去了。
瑞雪累得也有些吃不下饭,就熬了骨汤粥,蒸了两碗蛋羹,正巧吴煜也醒了,姐弟俩就在小炕桌上吃了一口。
晚上张嫂子回来,见到二壮手里抓了块排骨啃着,就问道,“家里来客了?哪里来的骨头?”
张大河醉倒在炕上,还未曾醒来,大壮就接话道,“娘,是上元节时救了先生的那位老大夫来了,师娘摆了酒席,爹爹帮忙陪客喝醉了,剩下的饭菜都在灶间,师娘说娘回来就不用做饭了。”
张嫂子一听,就进了灶间,热了饭菜,带着孩子们吃完,安顿他们睡了,就去了东院。
吴煜已经退了热,瑞雪怕他夜里再有反复,又喂他吃了一丸药,见张嫂子来了,就笑道,“嫂子来了,今晚我留煜哥儿在家住,省得去你那儿,把几个孩子都带累了。”
张嫂子自然应下了,又说起码头这几日生意渐好,她一个人照料北屋的饭食还行,南屋的炒菜就有些应付不来,笑问瑞雪何事回铺子。
“煜哥儿退了烧,也要养上一日,后日我就去。”
张嫂子心头立刻一松,虽然这几日南屋的客人没有指责她手艺不好,但是点了两个菜,最后剩了一盘半,这也着实让她脸上不好看啊,又怕时日久了,带坏了铺子的名声,就急着要瑞雪回去。
以瑞雪的精明,自然也猜出了原因,想着以后再炒菜时,一定好好教教张嫂子。
等张嫂子告辞回去,赵丰年和瑞雪都觉疲累,洗漱之后就要睡下。
原本瑞雪想让吴煜睡炕头,但是赵丰年身子里余毒未清,也怕寒凉,她左右为难,最后灵机一动,就把铺盖横了过来,让两人并排躺在炕头儿,她则睡在两人头上,只要伸手就能摸到吴煜的额头,也便于她夜里探看照料。
赵丰年与吴煜本也较劲等着瑞雪取舍,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互相瞪得半晌眼睛,同时扭过了头,往外挪了挪身子,死活不肯挨碰到对方一点儿。
瑞雪哪知道他们两人的小动作,上午惦记吴煜生病,下午张罗酒席、赔礼道歉,早累得不行,吹了灯就睡了。夜里勉强醒了四五次,摸着吴煜的脑门儿没有再热起来的迹象,也就放了心,酣睡至天亮。
躺在她旁边的两人却都没有睡安稳,吴煜是因为那点儿不能言说的心思,梦里全都是姐姐冷冰冰的推他出门,撵他走的样子,他心里那般彷徨苦痛,比之当日从宫里逃出来时更甚百倍。
赵丰年则是因为那只不时摸上他额头的手,想着自己的妻子这般关心别人,哪怕那人还是个半大孩子,但他心里就是忍不住,到底汪了一潭老醋,又酸又涩。后来想着她是真心把这小子做弟弟,这小子如若有事她必定会伤心,于是也就忍着气恨,如同接力似的,只要她的小手摸上他额头,他就去摸那小子的,一夜如此五六次,他自然没有睡好。
早晨起来时,瑞雪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前日的疲累一扫而空,结果扭头却看见两只‘熊猫’,还觉很是奇怪,“你们没睡好吗?是不是炕烧太热了?”
吴煜摇头,哪里敢说什么,赵丰年却一边穿外衣一边冷冷扔了一句,“你一晚上都在摸我的额头。”
瑞雪一愣,立刻扑到吴煜身边,伸手在他的额头和胸口都试了试,并不觉得烫手,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怪不得我昨晚总觉摸到的额头太宽…”说到一半才想起这话不对劲,赶忙去看赵丰年,果然他已经黑了脸,她努力想要往回圆话儿补救,“嗯,额头宽好啊,人家说额头宽的人有学问,因为脑子里有更多的地方装诗文…”
吴煜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惹得赵丰年脸色更黑,穿鞋下地就出去了。
瑞雪无奈,照着吴煜的脑袋就拍了一下,“笑什么笑,我整日哄着你们两个大孩子,我容易吗,赶紧起来,吃完饭再睡一觉,等你好利索了,我还要去码头看铺子呢。”
吴煜大笑了这一场,好似把心里的那点儿闷气都笑得散掉了,痛快的爬起来,穿衣洗漱。
张大河和雷子已经开始做第一批豆腐了,因为木器只有一套,八板豆腐要倒换两次做,赵丰年站在一旁看了两眼,就问正在熬粥的瑞雪,“这套木器的图纸还在吗?”
“图纸还在,我一会儿拿给你。”
赵丰年点头,嘱咐张大河,“张管事,中午忙完,找我要图纸和银子,进城再去定做一套木器。”
“是,掌柜的。”自从瑞雪同他们几人说,以后赵丰年接受豆腐生意,众人就都改口叫赵丰年‘掌柜的’,听起来也觉得顺耳,毕竟叫先生总让人心生敬畏的,叫掌柜可是名副其实。
吃了早饭,大壮和黑子来探望吴煜,见他病愈,都很是欢喜,一起偷偷避了瑞雪的眼溜去去张家马厩看奔雷,瑞雪明明看见了,却也没拦着,因为吴煜早饭足足吃了两碗粥、三个包子,只看这饭量也是好利索了。
午后,钱黑炭和张大河赶了马车进城,去找薛家铺子定做木器,走后没过半个时辰,山子就笑嘻嘻的跑了来,瑞雪还以为铺子里有事,就问道,“可是张嫂子托你回来送信儿的?”
山子摇头,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儿,脸色稍微有些红,好似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的样子,瑞雪好奇,就又追问道,“到底什么事,怎么还扭捏起来了?”
山子这才说道,“那个,师娘,明日是马十一成亲的日子。”
瑞雪这才想起,前些日子答应过人家借马车的,这几日忙乱,居然把这事儿忘脑后了,于是笑道,“我早就答应过了,放心,不会反悔的。马车被赶进城去了,过一个时辰就能回来。你若是会赶车,今晚就送去马十一那里吧,家里暂时不急着用,后日还回来就行。”
山子连忙替马十一道谢,然后就又跑回了家。
瑞雪念着马十一当日没有贪下奔雷的义气,不论怎么想,只送了他一只烧鸡做谢礼,都有些太轻,就进屋把程家送来的那些东西翻出来,挑了一块石榴红色流彩暗花织锦,两匣子点心,一包半斤的上好茶叶,还有仅剩的两坛桂花酒,凑了六合礼,借个大吉大顺的好兆头。
吴煜回来看到,问起为何备礼,瑞雪就道,“你那匹奔雷,是码头上的一个后生,从卖马人那里半骗半哄赚回来的,他如若不说,姐姐也不知道这是好马,而且当时姐姐把马送他,他也没要。这人是个重义气、光明磊落的,明日他成亲,姐姐就备份礼送去,给他长长脸,也算还了这个人情。”
吴煜点头,扫了一眼那些礼品,道,“既然姐姐把奔雷送了我,这份儿礼就算我的,以后我会还给姐姐。”
瑞雪抱了酒坛子放到桌子上,顺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你这小子,怎么突然客套起来了,真论起来,你这条小命都是我捡回来的,你要拿什么还?等过个两月,家里休憩完房子,到时候先生重新开了私塾,你就给我好好读书,明年十五岁冠礼之后,你想考状元就考状元,不想考,就跟着姐姐做买卖,总要学个一技之长,以后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也有养家糊口的本事。”
吴煜听着姐姐唠叨,心里突然就发酸,姐姐若是知道他不会在这里安家一辈子,甚至不定哪日就会突然走掉,是不是会很难过…
很快张大河就从城里回来了,路过云二婶家门前的时候,眼尖的山子跑出来跳上车,跟到了赵家。
瑞雪和吴煜抱了几样礼放到车上,然后嘱咐山子,“车上是我给十一兄弟准备的贺礼,告诉他,买回的那匹小马,煜哥儿很是喜欢,多谢他当日慧眼识珠。”
山子笑嘻嘻应了,趁着天色没黑,就直接赶车去了小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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