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今天的新闻联播备受关注。

        制片人王某尹因猥亵罪和吸毒贩毒被依法逮捕，警方根据王某尹顺藤摸瓜查出一条制毒、贩毒的供应链，现已一网打尽。

        在逮捕毒贩时有三名警察受伤，同时也有少年英雄挺身而出，邪恶最终败于正义。

        新闻联播还公布了一段在网络上大火的视频，眉清目秀的少年英雄耍着一套炉火纯青的拳法，将一群毒贩打得落花流水。

        镜头一切，画面跳转到暗巷，少年英雄一本正经地对着镜头接受采访，最后留下一句“我们要相信科学”，然后跳上两米多高的围墙，潇洒离去。

        这段只有短短两分钟的采访，播出后迅速火遍网络，引起网友们的朝拜和讨论：

        “这则采访包括了一代宗师、隐世高人、禁毒宣传、破除迷信、相信科学、以及人生哲学，这位最帅小哥哥到底是什么神仙下凡？”

        “只会亿点点武功的扫地僧，大师，我悟了。”

        “隐士高僧果然活得通透。”

        “吸毒会变弱智，弱得不堪一击，哈哈哈，小哥哥这话伤害力不高，侮辱性却极强。不过看他的视频真是大快人心，他有实力这么拽。”

        “小哥哥身上有一种神性，这张脸明明那么冷清禁欲，可月光洒在他身上时，我只想亵渎神灵。”

        “大师渡我[口水.jpg]，小哥哥[口水.jpg]，大师[口水.jpg]，渡我[口水.jpg]，大师[口水.jpg]”

        “记者让他表演一个，他还真表演了，翻墙逃走真是又听话又可爱。”

        网友们毫不吝惜赞美的语言，甚至还二创出很多洗脑视频和表情包。

        不过随着讨论度越来越多，也有人对这位有趣的少年英雄的真实身份产生了好奇：

        “我想要小哥哥的一切信息，这么帅这么正义就该出道拯救审美畸形道德沦丧的娱乐圈。”

        “长得挺像无忧，五官简直无差，但是气质又完全不同，无忧是阴郁温柔的美，小哥哥却有种正派的禁欲气质。”

        “就是无忧啦，已经有人去他搬砖的工地上问过了，小哥哥就是明星无忧，还有他单手拎水泥的视频。”

        “无忧真是惨，已经沦落到当民工的地步了，不过他为缉毒案立下那么大的功劳，应该会转运了吧？”

        “请某家粉别什么热度都蹭，要点逼脸行不？你家真主只会无病呻吟装弱，哪有小哥哥一半帅？说长得像的人先去挂个眼科吧！”

        “小哥哥不求名不求利，那个戏子谁火碰瓷谁，他有哪一点能与小哥哥比？”

        ……

        讨论逐渐演变成骂战，而这些争议在一则简单的涂料广告发布后达到巅峰。

        广告的无忧一身灰扑扑的装扮，手拿着一把刷子，再配上精心设计的广告词——好涂料就像顶级武学，一招搞定。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广告在消费武功高强的少年英雄这个人设，而被采访的少年英雄并没有被官方认证就是无忧。

        可想而知，网上的骂战有多激烈。

        无忧刚接了个电话，康精武约他明天去签约，顺便提了剧组开机的日期。

        定下这事，无忧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至少近期不必再为欧曼莲的医疗费操心。

        不料吴仁德的电话也来了，这是无忧第二次接到吴仁德的电话，上一次吴仁德被他气着后一直没再联系他。

        无忧按下接听键，吴仁德这次心情极佳，连声音都掩饰不住喜悦：“儿子，我们发财的机会来了。”

        “哦？”无忧回他一个轻飘飘的语气词。

        吴仁德自顾自道：“你有没有看网上的新闻？有个小伙子帮着警察抓了毒贩，立下头等大功，连新闻联播都报道了，现在那个小伙子火遍了全国。”

        “与你何干？”

        “怎么和我们没关系？你还不知道吗？那个小伙子跟你长得就像双胞胎兄弟，你只管装成是他，包管有钱赚。我都给你联系好媒体了，你只要配合接受炒作，我们就有花不完的钱……”吴仁德越说越激动，仿佛钱已到手。

        “钱财不过身外物，不必贪念。”

        “什么贪念？你脑子被门夹了？”吴仁德急道，恨不能敲醒无忧，“我们还有百多万的债。”

        “错，是你有债，不是我的债。”无忧悠悠然说。

        “父债子偿，我的就是你的。”吴仁德急了，他这些天东躲西藏，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无忧却说：“千年修得共枕眠，可也没见你对妻子有一丝旧情。”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因你妈记恨我，可又不是我叫她去死的，她自己有精神病，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她花了那么多钱，还连累我们两父子，我不过是失手打她几下而已，她就寻死觅活的……”

        吴仁德一个劲吐苦水，越说越觉得自己在理，无忧静静听着，也没反驳。

        吴仁德以为自己把无忧说动了，便又得寸进尺：“小忧，爸爸以前确实有错，不该喝酒不该赌博，也不该打你妈，但爸爸现在都改了，我都半个月没喝酒没赌博了。你要对你妈好，我也没阻止你，但现在你妈那个事，我觉得其实可以放弃了，医生都说了没希望的。”

        “嗯。”无忧耐着性子听完，“我也觉得没必要。”

        吴仁德赶紧附和：“是吧？你这次也终于想通了！你妈一个月林林总总加起来就是上万块，她这辈子都醒不过来，这样跟死了有什么差别？我们活着的人也难受，不如早点一起解脱，这笔钱省下来能做很多事了。爸爸现在身无分，你能不能……”

        “是的，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无忧打断他的话，“仔细算笔账，给过你的钱要是用于行善，想必已积下不少功德。”

        吴仁德反应过来，顿时气炸：“无忧！”

        无忧把手机放到一旁，自己盘腿打坐，口颂一段清心宁神的经。

        江畔花园的豪华公寓。

        苏彦刚录完节目回来，打开手机就看到少年英雄疑似无忧的推送，苏彦一天的好心情瞬间消散。

        他拨通经纪人的电话：“晨哥，你有没有看今天的热搜？他好像上新闻联播了。”

        “看过了，放心吧，绝对不是。”苏志晨否定得很坚决。

        “为什么？我倒觉得挺像的。”

        “那晚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他还在迎晖大道的街边啃馒头，而视频的地点在沿江路一带。而且他们的发型都完全不一样，我就不信这么巧，巧到他刚好在那个点剪了一个寸头。”苏志晨不以为然。

        苏彦还是没有打消疑虑：“万一真有这么巧呢？”

        “我带了无忧四年多，他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他要真有视频那少年的勇气和本事，我至于捧了四年，还没有捧红他？”苏志晨一脸不屑。

        “我看他们的衣服都一样。”苏彦又说。

        “那衣服就是烂大街的款式，高定礼服都可能撞衫，更不要说那种地摊货了。”

        苏彦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无忧以前模仿他，走的是花美男路线，靠脸吃饭的明星应该不至于主动剪那么短的寸头。

        那些网友估计也是被迷惑了，才会错把少年认成无忧。

        苏彦：“我看见他拍的广告，已经剪成了寸头，还打扮得跟那名少年一模一样。”

        “他拍广告了？我看看，热搜上没有呀！”

        “刚刚还在热搜第。”苏彦在热搜榜上看了一圈，果然没有找到无优的广告，甚至关于他的讨论也没了。

        “应该是有人撤了他的热搜。”

        “费总撤的？”苏志晨疑惑问。

        “应该不是吧！阿姨生病了，他这两天都在医院，应该无暇顾及这些。”苏彦说，语气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

        “不过除了费总还能有谁？”苏志晨一拍脑门，“哎呀，我知道了，肯定是官方撤的，英雄怎么能任由无忧这种人抹黑？他这次是遇上硬茬了。”

        “这样正好。”苏彦冷声说，“这种投机取巧的人早就该凉了，我们拍的照片可以派上用场，不能让小人得志。”

        这是苏志晨第一次听苏彦用这种厌恶的口吻去评价一个人，苏彦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温柔无害的，需要别人给予保护。

        不过这正合苏志晨的意，“行，我这就安排，让他彻底糊掉，省得他的粉丝总是咬着你不放。”

        苏彦回国，接手了无忧的资源，双方粉丝互掐了很多次，无忧的粉丝一口咬定苏彦争宠抢资源，实在恼人。

        无忧的黑热搜才下去，没一会儿#无忧蹭热度无下限#又空降第三。

        一群营销号齐发通稿，用大篇幅分析了无忧和少年英雄的差别，还放出无忧街边啃馒头的图，得出无忧不可能是少年英雄这个结论。

        通稿一发，热评区也全都是对无忧的谩骂：

        “恶意炒作太恶心了，什么热度都蹭，以前天天装苏彦，现在又开始装英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会出现在王苍尹的饭局上，我就觉得他一点都不单纯不无辜，正经人谁会去王苍尹的饭局，活该被封杀。”

        “没想到无忧竟然这么跟紧时事，见自己和英雄长得像，就一口气剪掉半永久发型。但是他画了张皮还是戏子，根本没学到少年英雄的神韵。”

        ……

        苏彦正在欣赏着网友对无忧的嘲笑，没想才不到十分钟，不少谩骂都删了，只有他买的水军还尴尬地留在评论区。

        热评出现了新的反转，点赞最多的反而成了博主收烂钱抹黑无忧，无忧实惨，甚至还有夸无忧颜值的。

        苏彦察觉不对，刷新热搜，突然多出了好几个无忧的热搜，#无忧英雄#、#无忧理发#、#盛潇潇帮无忧澄清#等出现在前排，其还有个排在第二#蓝洲会所视频流出#。

        原来有人晒出了无忧在沿江路剃头发的证据，并配上字：非粉，之前根本不知无忧是谁，但我见不得英雄做了好事却被质疑、诬陷。事发当晚觉得这位小哥哥很帅，顺手拍了一张发给闺蜜，我也没想过这张照片会有用得着的一天。聊天记录上可见拍摄时间，为避免有人说我p图，我选择录屏。

        照片拍摄时间是在枪战发生之前，而且无忧穿的衣服正好就是之前黑热搜那套，也和少年英雄穿的一模一样，足以证明无忧确实是少年英雄本人。

        另一个热搜则是一名叫盛潇潇的女演员在微博上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原来盛潇潇也是王苍尹被抓那日的受害人，她比无忧去得早，被掺药的酒灌醉，还被送去了酒店客房。

        如果不是无忧把事情闹大招来警察，小姐姐一生就毁于魔鬼之手了。

        之前警方为了保护她的隐私和名誉，没有公开她的姓名，盛潇潇见无忧被诋毁得太惨，才鼓足勇气把这段故事讲出来。

        同时，蓝洲会所的官博也发出了当日发生在监控区的视频，虽然监控拍摄不到包间内的情况，但也能力证盛潇潇确实被人灌醉带走。

        这三方都出面，相信无忧的人渐渐变多，舆论也发生了反转，王苍尹事件再度引起网友们的重视：

        “再也不站队了，打脸好疼。”

        “守护最好的无忧，别让英雄寒心。如果连做好事都会被质疑和诋毁，今后还有谁敢当英雄？”

        “无忧真惨，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不是少年英雄，也是王苍尹事件的受害者，却还有人拿酒局事件羞辱他。加害者无人指责，受害者却天天被骂，这个世界怎么了？”

        “王苍尹事件真的恶臭，该封杀的是那些王苍尹之流的臭蛆，而不是敢于和臭蛆反抗的无忧。”

        同时，无忧的现状和可怜遭遇也让人同情不已，连带着那张被嘲得最惨的街边啃馒头的照片也有了滤镜。

        “从来没觉得无忧这么好看过，在路灯下的安静模样太惹人怜爱了。我家无忧哥哥就是长得好，连黑子随便拍的图都这么好看。”

        “无忧小哥哥的颜值真的太可了，就算灰扑扑一身，竟然也有一种氛围美，小哥哥给我火。”

        “虽然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无忧被截胡抢资源并不是因为王苍尹事件，而是之前就被远娱乐封杀了。远的东家要捧自己的白月光，无忧就成炮灰了。感觉这次尬黑就是苏彦放出来的，发通稿那几个营销号就是他们家养的。”

        质疑无忧的还是有，毕竟无忧前后变化太大了，明星无忧给人的形象和采访视频的小哥哥完全不同类型。

        但争议闹得这么大，却无当事人出面澄清，全都是旁人为无忧解释。网友们跑去无忧微博请他出面解释清楚，结果却发现无忧微博无法评论和私信。

        原来上次收到的私信和评论太多，无忧图清净，就把微博评论关了。

        无忧的微博联系不上，媒体就给远传媒打电话，苏志晨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全是吃瓜的圈内人和媒体打来问情况的。

        苏志晨花钱买的黑热搜就待了那么十多分钟，搞死无忧的目的没达到，反而引了一身腥臊到苏彦身上，简直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志晨在微信群和朋友圈统一回复——炒作，一起都是炒作，某人就想抬高身价跳槽而已。

        费修远从医院出来，解锁手机就看到江城名流群里有99+消息，有特地@他的。

        他点开看了一眼，他们似乎在讨论无忧。

        费修远懒得往上翻，只发了一个“……”出去。

        群里立马炸开，周游迫不及待甩了一张照片出来。

        “费少，半个月过去了，无忧回来找你没有？这次你还真下得了心，把他搞得都成乞丐了，看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你竟然也舍得？”

        “费少现在有了苏苏，再好看的美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费哥，你不要可以给兄弟伙嘛，干嘛搞得人家沦落街头？虽然是个二手货，但冲这张脸，我还是不介意的。”

        “什么二手货！别瞎说，费哥为苏苏守身如玉呢！”

        ……

        群里都是江城的豪门少爷们，平时玩得大群里聊得也很无下限。

        费修远皱眉，原来他们都以为是自己故意收拾无忧，而现实是无忧自己选的。

        照片的人身形清瘦，坐在灯火辉煌的街头，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手里拿着馒头，低着头啃着，看上去十分狼狈。

        偏偏这样狼狈的无忧却又给人一种宁静感。

        费修远觉得照片的无忧顺眼了许多，看着他过得这么狼狈惨淡，他并不介意给一点适当的施舍。

        正这么想着，无忧来电了，他这电话可来得真是时候。

        费修远唇角微微勾了下，接下电话。

        “费总。”

        无忧的声音较之以往要冷清干脆，不是那种软绵绵的语气。

        “嗯，说。”费修远心情不错，还点了支烟等着无忧开口求情。

        “不知费总什么时候方便？我们把解约合同签了。”

        费修远脸色顿时沉下去，“没空！”

        “哦？那费总什么时候有空？我想一个被雪藏的艺人对你来说没有意义。”

        费修远绷紧了后牙槽，“没在江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借口你上次用过了。”无忧直接指出，“费总，谎话说多了，可是会影响福报的。”

        费修远气笑：“你这是诅咒我？”

        无忧从容回道：“诶，费总何必以己之心揣度别人？我只是善意提醒。”

        很好，还学会气人了。

        “我不信因果报应，你就慢慢等着吧！”

        费修远气得直接挂了电话。

        无忧看着被挂断的通话记录，轻轻摇头，费修远的脾气越来越差了。

        医院的地下车库，费修远指尖的烟快要燃尽，心的火却还没灭。

        很好，他这次确实有骨气了，宁可被王苍尹那种满脑肥肠的人渣揩油、宁可沦落街头当乞丐，也不肯回头求自己，还迫不及待想解约。

        他不喜欢无忧是一回事，但他不能容忍自己被无忧甩掉这个事实。

        无忧只是他养的一只金丝雀，就算要离开，那也得是他玩腻了放手才行  。

        费修远眸光一寒，在群聊对话框里敲出一行冷冰冰的字——

        “一条舔狗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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