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手足

　　虎毒不食子，但祁墨从来都觉得这句话是错的，祁峪早就想杀他，因为他不够狠，他不该善良，如果成为那种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祁峪不会是这种态度。

　　祁墨希望祁峪手里的剑能洞穿自己的胸膛，替他加上一笔罪孽，自己死了也一了百了，哪里会像现在这般痛苦，他说道:“我等着死在你的手上。”

　　祁墨转身离开大殿，他不会让祁峪杀死那么多人的。

　　已记不清这是多少次与他作对了，祁峪望着空荡荡的殿门处，胸膛燃起一团怒火，掌心涌出滔天魔气将大殿破坏的一片狼藉。

　　至大殿离开，从魔兵手中夺过一把利剑，祁墨便往荒灯原赶去，他偷听到明天就要开始祭祀，今天必须将那五百少男少女放了。

　　放了五百人，能阻止四族开战，山河破裂，救下的将会是千千万万魔族子民。

　　祁墨知道后果是什么，毁了祁峪的雄图霸业，坏了所有计划，称皇之事就此夭折，已到丧心病狂地步的他一定会杀了自己，反正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次势必要作对到底。

　　懦弱，是祁墨听到最多的两个字，而且是从至亲的人口中说出来的，但他认为善良并不是，倘若必须要成为祁峪那样的人，他宁愿选择死去。

　　“站住。”祁墨听到身后有人唤他，便停下脚步，脸色漠然转过身去，叫住他的是祁山，同父异母的哥哥，两人几乎很少说话，每次见面都如仇人一般。

　　见他提着剑前来，而且满脸冰霜，祁墨便已知晓他的目的，语气平淡说道：“既然让你来杀我，那就快动手吧。”

　　黑影掠过，一阵风扑面而来，祁墨毫发无损，但是去路已被拦住，祁山手中长剑寒光毕露，冷冷说道：“只要你不去荒灯原，我不会杀你脏了我的剑。”

　　他并非是受祁峪之命前来杀人，而是想要阻止他，因为一旦真去了荒灯原坏事，到时候没人能够从祁峪手中将他救下，必死无疑。

　　祁山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奇怪，竟然要管祁墨这种人的死活，死了不是更好？省的碍眼。

　　“那好，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祁墨拔剑直指对面的少年，祁山虽然不滥杀无辜，但也是恶名昭彰之人，毒辣手段丝毫不弱于祁峪，可他不会退缩，去意已决。

　　“像你这种人，死不足惜。”黑影掠动，手中长剑直刺祁墨胸膛要害，破开衣袍，钻进半寸血肉，祁山收手了，这一剑下去真会要人性命，他阴沉着脸，“念及你娘亲，我给你一次机会，去或回，生或死。”

　　祁墨弃了手中剑，他根本不会使用，双臂打开，缓缓闭上双眼，神色解脱，“我不怕死，你杀了我吧，让我去和娘亲团聚。”

　　“我成全你。”祁山抽剑，左掌拍向祁墨面门，他笔直往后倒去。

　　远处，祁峪将两人盯着，他对祁墨失望极了，哪怕是亲生骨肉，就算死了也不会心痛一下，至于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也只是念及他娘亲。他对祁山倒是挺器重的，有帝王之势，要好好培养起来。

　　但此时祁峪心情跌落谷底，脸色阴翳的能够滴出水，因为他看到祁山收手心软了，那一剑本可以取了祁墨性命的，但他没有，也不像印象里以往的他。

　　袖袍中拳头握的咯咯作响，他可以对骨肉下杀手，那祁山就必须也有毒杀兄弟的那股狠劲，而不是救下无用的懦弱之人。

　　祁峪转身走了，心想也许是命中注定，祁墨要死在他的手里，而那一刻很快就会到来。

　　瞥了眼地上的少年，又斜睨眼身侧某处，祁山知道暗处有眼睛将自己盯着，他根本不在乎，将被掌风拍昏死过去的祁墨背回了殿中。

　　入夜，天空中无星，唯有一轮猩月悬挂，祁墨从床上苏醒过来，脑袋和胸口都还有些疼，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模糊双眼渐渐变得清晰，陌生的房间，还有那道陌生既熟悉的背影，他才知道原来在祁山的房间里。

　　既要杀他，又要救他，祁山还是一如往常捉摸不透。

　　背对着祁墨的那位少年正在悠然饮酒，他知道人已经醒了，但他不想搭理，因为两人从来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反而会因为言语增加对彼此的厌恶。

　　祁墨坐起身子，垂首望着胸口，剑伤已上药包扎好，沉声问道:“为何不杀我？难道你还下不去手？”

　　祁山没有回答，但他心里很清楚为什么，虽然十几年都彼此仇视，但其实心底并没有恨，况且两人还是手足兄弟。

　　祁墨沉默了，他心里也都明白，偏头望了眼窗外，立即从床上下地，倘若再不去荒灯原，等到天亮将不可逆转，魔族会有场大灾难。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别让我失去最后的耐心，更别觉得我不会杀你。”祁山冷冷说道，他不会让祁墨走出这扇门。

　　“我不在乎生死，但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明天开启魔坛祭司，死去的将不止五百少男少女，魔族四脉也将发起战争，你想见到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吗？”祁墨已行至门口，可他发现房门锁的死死的。

　　手掌重重拍在桌上，祁山喝道:“你真以为能以一己之力抗衡他们的野心？去荒灯原死路一条，爹在那里等着你。”

　　他也不想见到魔族开战，硝烟四起，但已经无法改变，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明知抗衡不了却还要一意孤行，那便是傻。

　　“你就让我去吧。”祁墨余光瞥见一把佩剑，伸手将其抓入手中，然后架在脖子上，威胁道:“我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

　　劝说根本没用，祁山不想再浪费口舌，也不愿再阻拦，问道:“你不后悔？”

　　“我不后悔，倘若用我一条性命，能换来魔族几十年的太平，那便是值了，若是拯救不了，我也死而无憾。”祁墨目光坚定，他心意已决。

　　“你去吧。”祁山长袖轻挥，房门缓缓打开，他没有祁墨这般伟岸善良，从未想过要拯救谁。

　　祁墨出了房门突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泪光，沙哑说道:“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兄弟。”

　　话音刚落，头也不回的走入了夜幕中。

　　祁山提起酒壶往嘴里灌，喝的一干二净之后，酒壶掷地有声碎了满地，他起身出了房间。

　　荒灯原中火光冲天，罡风呜咽，愈加多的恶狼出现，甚至还有几头往人群里冲，下场就是被锋利长枪开膛破肚，贯穿狼头。

　　扶桑与苏摇靠背而坐，明日祭祀的消息已经传来，扶桑低声说道:“明天听我的，机会只有一次，千万不能失败。”

　　明天血魔族与裔魔族的人都将前来荒灯原，想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破坏掉祭坛难如登天，但既然来了，那就要拼尽全力，苏摇对自己很有信心，“一次就足够了。”

　　“有人来了。”扶桑望向来时的路，远处有人提着盏灯笼来了，已是深夜，这个时候魔族突然来人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

　　火光近了，祁墨到魔人的包围圈之外被长枪拦着，扶桑以往见过他几面，而且印象比较深刻，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祁墨此人生性温和，十分的善良，因此在暴戾噬杀的魔族中大名鼎鼎，但暗地里许多人对他嘲笑，嘲笑他的温和善良只是软弱罢了。

　　“他是谁？”苏摇问道，从提着灯笼的少年身上，她竟只察觉到了一丝魔气，而且没有半点修为，着实好奇身份。

　　“血魔族的公子，祁墨。”扶桑回答，狭长美目微眯，他深夜来此，恐怕是想要救人。

　　守在此地的魔人未让祁墨越过防线进入人群，“公子深夜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祁墨抬起手中利剑将交叉在身前的长枪击散，刚迈出一步，魔人伸手阻拦，长剑架上脖子，喝道:“你们都给我让开。”

　　没人敢轻举妄动，也没人退开，被剑架着的魔人问道:“公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让你们退开。”祁墨厉声吼道。

　　被剑架着的魔人眼珠骨碌一转，命令道:“都让开。”

　　魔人让开一条大道，祁墨这才收剑，然后朝着五百位少男少女喊道:“所有人立即跟我走，我带你们出去。”

　　此话传开，荒灯原上顿时炸开了锅，所有人站起身就要走，苏摇与扶桑对视一眼，皆没料到今夜还有这一出，但她俩都还稳稳的坐在地上，因为知道不可能逃走。

　　魔人再次围拢，没有族长的命令，绝不能放过五百少男少女，否则要掉脑袋，而且已经有人去禀族长，很快就会赶来处理，只要拖延会儿时间就行，有人说道:“公子，还是等族长前来吧。”

　　祁墨毫无办法，他没有强行闯出去的本事，但为了更多的人活下去，他现在必须要狠下心，扔了手中灯笼，利剑挥动将魔人胸膛划开一道血口，“谁要是敢拦着我，他就是下场。”

　　魔人皆横持长枪，做刺出之势，祁墨哪怕拿着剑也再挨不得身，这下就真的没了对策。

　　少男少女们看到了希望，但很快就像地上的灯笼一般熄灭。

　　“看来你是不下地狱不死心了。”荒灯原上响彻冷喝，眨眼间血魔族族长祁峪到来，他踏空而立将人海前方的少年盯着，眼中涌动滔天杀意，今夜他不会再手软了。

　　祁墨挥臂将手中剑掷出，不偏不倚飞向祁峪，虽没有一剑破万军之势，但若是被刺中也得入骨三分。

　　祁峪冷哼一声，至剑离手的那一刻，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已经彻底决裂，袖袍轻轻一挥，长剑在空中戛然而止，旋即调转剑尖，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出。

　　苏摇没想到祁峪会对自己的骨肉痛下杀手，可谓是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那一剑会轻松将身体洞穿。

　　扶桑眉头微微拧起，魔族中早就有传闻说祁墨与祁峪之间有矛盾，多次出现要杀人的情况，没想到今夜会亲眼见到，而且这次是真的要出人命了。

　　铛。

　　就在利剑要刺中祁墨之时，从黑夜中又射来一柄三尺长剑，两剑相碰偏了剑势，祁墨这才得以保住性命。

　　一人踏空而来，与祁峪遥遥对立。

　　“这又是谁？”苏摇低声问道，今夜这戏越来越精彩了。

　　“祁山，祁墨同父异母的哥哥。”扶桑说道，传闻说两兄弟从小就不和，没想到现在弟弟有难，哥哥会出手相救，手足就是手足。

　　祁墨希望他不要管自己的死活，更希望他没有来此，这样就不会卷入其中，“你走吧，我不想将你连累。”

　　祁山犹如未闻，伸手将佩剑招回，道:“爹，你若要杀他，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没想到你竟然会护着这个废物。”祁峪双眼冒火，伸手指着祁墨，祁山突然出现在此处，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手中化剑，“那我就先解决了你。”

　　两人在荒灯原上大战了一场，祁山的修为差的远，毫无悬念败下阵，被祁峪一剑从天空斩落。

　　祁山倒在血泊之中，他想要站起身继续战斗，但他已经没那股力气了，吐出嘴里的鲜血，吼道:“你要是敢杀他，我恨你一辈子。”

　　祁山不似祁墨那般朽木不可雕，所以祁峪并未痛下杀手，否则早就被一剑斩断了身子，听到威胁，他丝毫不在乎，反而咧嘴冷笑，“你恨便恨吧，以后你会发现恨意会让你变得强大。”

　　“将他押去地牢关着。”祁峪命令道，旋即魔人将祁山押走。

　　祁峪杀意十足，指尖魔气凝剑，现在没有人会出来救祁墨了，“沦落到这地步，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狠心。”

　　“来吧，一剑杀了我。”祁墨未想过要挣扎，他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一天，缓缓闭上双眼，声音在荒灯原久久回荡，“祁峪，你坏事做尽，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黑色魔剑划破虚空，而后至少年胸膛穿过，溅起一抹猩红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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