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怀璧其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某不知名野山中，隐蔽山洞内，云不涣与楚歌行相对而坐，正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

　　云不涣一身潇洒的白衣已变成灰黑色，上面沾满了尘土和干涸的血液——多数是别人的。几天未整理的络腮胡也纠缠在一起，混合着尘土，呈现出令人心烦的杂乱，看上去简直像个野人。

　　楚歌行要比他稍微好一些，黑衣耐脏，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身上一长串的酒葫芦，她受到的攻击要比云不涣多的多。楚歌行单薄的黑衣已经变成了血衣，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事实上她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般。

　　这是云不涣和楚歌行被截杀的第五天。

　　那日云不涣与鲁山一战，云不涣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轻松取胜。结束后，云不涣并未取鲁山性命，而是问清缘由，暂时废了鲁山四肢了事。

　　据鲁山言，江湖盛传千日春一杯可治百病，饮之可增寿数十载，百毒不侵。

　　很快，便有人去森罗殿买了得千日春九人的资料。江湖众多高手，或有亲朋重病难治，或寿命无几，或贪图其百毒不侵，或浑水摸鱼，皆狂蜂浪蝶般朝九人聚集而去。鲁山因离酩城最近，是第一批到达的。

　　自鲁山后，又有“笑五通”王达明，“霹雳将”林行，“毒娘子”闻人玉等先后截杀，中间夹杂着若干名字都没听过的三脚猫角色。战斗一场接着一场，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偶尔遇上几人合围，逼得二人不得不放弃原路线，尽往深山老林里钻。

　　其余九人里，袁飞光早不知所踪，森罗殿也查不出他去哪儿了。亢元龙功夫不过与鲁山相仿，如今生死难料，他的酒据说是被森罗殿拿去了。剩余的几人，尉迟非，应昊空，温赤，尹星洲都是江湖五大势力中核心人物。截杀他们必遭报复，弊大于利，没点本事背景的还真不敢动他们，没必要。

　　只有云不涣和楚歌行这一行，尽管他们二人一起，截杀难度要大许多。但云不涣轻易不杀人的美名传播太广，楚歌行也不是喜欢动辄杀人的性格，才导致朝二人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且鱼龙混杂，试图卖惨博取同情的也不在少数。

　　第一天，云不涣和楚歌行还手下留情，不取性命。直到第二天夜里，二人在野外休息，有人欲对楚歌行的马飞飞和云不涣的马玄影下手，且上来就是杀招，才让楚歌行怒上心头，忍不住重创了偷袭的人。

　　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三天，二人决定弃马上路。飞飞与玄影都是有灵性的宝马，放它们在野外也不用担心。毕竟骑马虽快，但遇到敌人它们就是活靶子。二人均与爱马相伴良久，感情深厚，自然舍不得让它们受伤。

　　于是，云不涣和楚歌行放弃了笔直平坦的官道，转而钻入深山老林，时而翻山越岭，时而跨河越溪，力求在不被找到的前提下，尽量往江南靠。

　　至于为什么要往江南靠？江南有什么？

　　江南有云不涣多如牛毛的好友，有楚歌行隐蔽性极强钻进去就找不到的老巢。还有江湖巨头雷火堂的总堂和三清山，其余几家也都在江南有分局。江南，可以说是他们的大本营。

　　天渐渐暗了，楚歌行睁开眼。

　　她面前是云不涣秀丽的眉，即使是闭着琥珀色的漂亮双目，他黑压压的长睫及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依旧可以看出是个美人——很难想象会是个男人。

　　但当他睁眼时，他高挺的鼻梁和眸中的沉稳，又能让人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性别。这必定是个有着坚定信念和强大内心的男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有那样波澜不惊暗劲绵延的眸光。

　　此时云不涣眼角含笑，那眸光又变得像春水一般温和且潺潺了。他看着楚歌行，语气也很温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我连累歌行了，歌行轻功高绝，而我笨拙不堪，若歌行独自上路，应该早就摆脱他们了。”

　　才短短五天，二人就从互唤姓名变成了直呼其名。都说危机能加深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五天前还是表面朋友，五天后云不涣和楚歌行已经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关系了。

　　云不涣是见识过楚歌行形如鬼魅的轻功的，他此时这句话，其实是感慨居多，并没有别的意思。楚歌行睨他一眼，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不愿麻烦他人的性格。非要深究的话就是没把自己当真正交心的朋友，懂就行了，也没必要说出来。

　　“毒娘子那一爪还不够你受的吗？尽说些废话，你还是好好修养吧。”

　　云不涣左肩衣服破裂，露出的雪白肌肤上是黑紫的爪痕，正是替楚歌行挡了毒娘子朝她脸上的一爪。毒娘子指甲含毒，好在云不涣肉体强悍，只留下浅浅几道印子。可就那一点印子都立刻变成了黑紫色，可见毒性之深。

　　幸好云不涣携带的伤药里有解毒丸，能缓解一二。然因药效，他此时他左臂麻痹，几乎不能使力，算是废了一只胳膊。

　　一个时辰前，二人结束一场二打五的战斗，逃进此座树木密集的荒山。这里已经离江南不远了，只要翻过山，再渡过横亘东西界定江南江北的中洛江，就是江南地界。届时天高任鸟飞，二人各有去处，再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了。

　　天彻底黑了，黑夜是罪恶最好的遮掩，也是二人赶路的最佳时机。楚歌行解下腰间酒葫芦最后喝一口，对云不涣点点头，无声道：“来了。”

　　山洞外脚步声“簌簌”，距离尚有百米，似是有二十来人。隐约能听见二人低声交谈：“这破山就这么大都找遍了，他们能藏到哪儿去？”

　　胆小男子道:“估计就在这附近了。你说那千日春真有这么神奇，包治百病？”

　　猥琐男音道:“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再说了，围杀江湖第一大侠诶，你就不兴奋？”

　　胆小男子又道:“兴奋是兴奋，可也要打得过啊。”

　　猥琐男音兴奋道:“没事，森罗殿放出消息，云大侠中毒了。而且蚁多咬死象嘛，我就不信连着战斗五天他们还有精力，还能一打十几！”

　　“也对……”

　　二人的声音渐渐远了，但楚歌行和云不涣都知道，他们马上就会回来，因为那边是峭壁，是死路。

　　楚歌行收好酒，冰冷的目光紧紧盯着山洞口，云不涣也握紧了剑。

　　一盏茶的时间后，洞外传来一惊喜的人声：“快来，这里好像有一个山洞！他们一定躲在里面——”

　　云不涣和楚歌行对视一眼，摆好了战斗的姿态。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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