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朱慧拿出手机：“爸爸，你先吃饭吧。我同学扭伤了脚，我陪他去医院，可能会晚些回来。”

        “好啊。是哪个同学？”朱志兴早上知道有男同学参加就特别开心，自从许浩翔去世，都没听说她和哪个男生有过交流。

        朱慧背过身，讲手压在嘴上说：“爸爸，你不认识的。”

        银世佳偷笑。

        “男生还是女生？”

        “爸爸！同学在呢！”朱慧又羞又恼。

        朱志兴忙说：“那你回来跟爸爸说。”

        “好！再见。”

        “嗯。”

        “你爸爸怕你遇到坏同学？”银世佳故意说。

        朱慧看着银世佳干笑了两声，转过脸对着窗皱眉。

        “对了，你和王际钦关系很好是吧？”银世佳在想怎么开口。

        “是的。”

        “你们女性朋友间不会想有点距离吗？我看你们一直粘在一起。”银世佳回顾自己女友们的女友，好像都没有朱慧和王际钦这样亲密。

        “不会啊。”朱慧说

        “那……”银世佳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说：“如果王际钦，不是像你这样想的那样呢？”

        “什么意思？”

        “她喜欢女人，你要小心啊！”

        朱慧知道他一定是听说了张广辰的那条消息：“是不是张广辰告诉你的？王际钦喜欢我。”

        银世佳推了推眼镜：“是啊。”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阿广，他没告诉你吗？”

        “什么？”

        “那条消息是我用王际钦的手机发的。”朱慧手指了指自己。

        “你发的？”银世佳更迷惑了。

        “嗯，嗯。阿广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王际钦喜欢女人，我就发了条钦钦喜欢我的消息，想跟他开个玩笑。没想到阿广的回复太诚恳了。我特别的愧疚，就跟他把情况说清楚了。他没跟你说吗？”

        “没有。”银世佳生气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不过，他收到王际钦喜欢你的消息，真的很沮丧。所以才给我打电话的。”银世佳如实说。

        “不过王际钦确实对他不来电。”

        “他倒没想放弃，可能也是觉得她是不错的朋友。”

        “那是当然了，王际钦又勇敢又义气。”朱慧用手垂两下前胸，第二下，下手太重，连忙苦着脸用手揉搓。

        “你干嘛？疼了吧。”银世佳摸了摸她的头顶，觉得可爱。

        朱慧往座位下一滑，感觉头顶有一股暖意，整片酥麻起来，然后又攒成了一股电流，直冲她的胃。又是她熟悉的感觉，紧张，比上次还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知道怎么说。在车上，她无处可走，无处可逃，就呆呆地滑坐在那里，屁股大半个离开了座椅。

        银世佳看她往下躲闪，明白自己行为冒失，又联想起之前在食堂也是摸了她的头之后，她对自己的“回避”。

        “吓到你了？你快坐好。”

        朱慧乖乖坐直，知道自己已经被银世佳看穿，羞红着脸，不敢看他。

        进了医院停车场，银世佳把车停好，死死盯着朱慧说：“你讨厌我？”

        除了在摇的头，朱慧依旧一动不动的看着前头。

        “那就好。你不喜欢我碰你？”

        朱慧点头之后，又摇头。

        “什么意思？朱慧，你知道我的心思了吧？”

        朱慧摇头，之后有点头。

        银世佳有些恼了：“朱慧，你到底什么意思？”

        朱慧不做声，头却埋得更低。银世佳提高了声音：“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朱慧的头低得彻底被头发挡住了。银世佳想知道她的回复，她的想法，即使她不肯说，看看她的反应也好的。于是，银世佳壮着胆子，极轻地撩起她的头发，放在她的耳后。发现昏暗的灯光下，有东西突然的闪烁。银世佳定睛一看，在她脸上也发现了小小的光芒，是眼泪一滴滴的在往下掉。

        银世佳心慌了，竟然有人收到他的表白是哭的，真让他哭笑不得。

        “没事，没事，不接受也没关系。”银世佳递给她纸巾。

        朱慧胡乱在脸上擦了几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好害怕呀！”

        “怎么了？别哭，别哭呀。”银世佳一头雾水。

        “不是你……你的……关系。”朱慧努力平复自己。

        “你慢慢说。”

        “我……觉……太……害……害，又…得…没，没……”朱慧喘着气，呜咽着。

        “别着急，等哭好了再说吧。”银世佳听不清朱慧在说些什么，他把纸巾盒放在了朱慧面前，想伸手拍她后背表示安慰，又怕这举动又触发了什么。现在，银世佳后悔表白了，他也是被吓到了。不明白到底自己做了什么，让朱慧哭得像个泪人似的。银世佳不是冲动恋爱的人，本来是想多了解一下，可是今天这事赶上那事。季林和她组队爬山让他感到一点嫉妒，王际钦对朱慧“动手动脚”让他一点心烦，虽然是个“误会”，但倒让他清楚自己的心意。

        一会儿，纸巾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山”，朱慧又是当初他看到的那个小兔，红红的鼻尖，红红的眼睛。银世佳的后悔化成了一缕青烟。

        “糟糕，我的隐形眼镜又掉了。”朱慧平静下来，感到有勇气解释一下，却发现视线模糊了。

        “你还怎么陪我去医院？”银世佳摇头苦笑。

        “可以的，我做拐杖，你做眼睛。去付费的时候，你把眼镜给我就好啦！再说我不带眼镜，倒也不是不能行动了。”朱慧吸了下鼻涕。

        “你确定你还愿意陪我去看病？”银世佳趴在了方向盘上。

        朱慧认真地看着他，点点头。

        “银世佳，你能不能不要碰我？我会很紧张…还很害怕。钦钦说这是对亲密关系的应激反应。”

        “嗯，我这样是不太妥当。只是她什么时候成医生了？”银世佳半信半疑，觉得只是朱慧想的一个借口罢了。

        “其实我一直有这个问题。和许浩翔还没在一起时，小翔拉我手臂，或者拍我后背，我都会有强烈的不适或者特别想逃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比之前强烈很多，我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他了。当时就跟王际钦说了，她一直鼓励我，可是恐惧不是靠别人的话就能打消的。她帮我打了心理求助热线，咨询师用应激反应来概括这个行为。”

        “那你对我…你是也喜欢我吗？”银世佳有点窃喜。

        朱慧抱歉地摇头：“要是放在以前，一旦被我知道我被喜欢了一定是躲得远远的。还好这样的经验不多。这次是因为王际钦，她致力于帮我克服这个障碍，非得让我和你呆着。我还以为自己好些了呢！因为我和你相处得很好啊，也没在思考我们之间的感情关系，可是你一碰我，恐惧和压力就来了，而且我…我也不想别人看到我这一面，你又一直追问我，不知道怎么就哭了。”

        “那你去看过医生吗？急诊不知道有没有这科？”银世佳开玩笑说。

        朱慧嘴角动了两下：“不用看医生吧。能躲掉就好了。”

        银世佳无奈地把头埋在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臂里：“你…你是鸵鸟吗？你也要给自己机会啊！”但他心里想着的是他自己，他的机会。

        “所以你别喜欢我了。”朱慧明白这话实在孩子气，却是她想出对他们都好的方法。

        “你不能这样。朱慧，你喜不喜欢我是一回事。只是你永远放弃这个可能性吗？”银世佳抬头认真地想和朱慧讨论这个问题：“那许浩翔呢？你后来怎么和他在一起的？”

        “我发现我喜欢上小翔后，第一个反应当然就是躲着他。”

        朱慧怯怯地瞟了银世佳一眼，银世佳冲着她摇头，她继续说道：

        “当时过得很苦恼，回想起从下到大，但凡是知道了男生喜欢我，我老早就溜了。对于小翔，感情就变得更复杂些，就是又害怕又想接近。要命的是，工作日我都要在许浩翔家。他爸妈是我们学校老师。我爸爸拜托他们辅导我作业，顺便安排我一顿晚饭。所以我必须待到吃完晚饭，等到我爸爸来接我。”朱慧叹了口气，沉浸在当初的“峥嵘”岁月。

        “我是躲也躲不了，逃也逃不掉。为了不和小翔一起做作业，我想出一个好办法。就是天天拉着他爸爸许老师问数学题。你知道，问数学题，就得做数学题，回到家我还得拼命做题，第二天才能有足够的题可以问，数学成绩倒是提高了，这也可以算爱情的力量吧。”

        朱慧抽了一张面纸，拿着手里叠，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怪得很明显？”

        “是很明显的！”银世佳希望朱慧能正视自己。

        “为了躲他，我都会提前回到他家，终于有一天放学，小翔按耐不住在我们班门口等我，又是逃无可逃…在路上，他对我说，如果他考上了交甬大学，我能不能就做他女朋友。对他来说，考上这个大学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我们当时都以为他会去燕平念景仄大学，这肯定第一选择。后来他说，在哪里念都差不多。”

        “你答应了？”

        “躲呀，这么难得问题，我怎么答？”朱慧把手里的纸巾叠得非常小，又展开了它，以次往复。

        “啊？你跑了吗？”银世佳紧张得直起了身。

        “没有，就是闪烁其词。”

        “你不是也喜欢他，不是应该答应吗？真是被你气死。”

        “他也这么说。”朱慧笑了下：“要高考了，我还怕影响他呢！小翔像是知道我的心思，说早恋影响不了他上好大学，倒是怕影响我考上大学。‘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这事，他说只说两次，那时告诉我，是因为不希望我躲着他，他非常难过。在我们都考上大学后，他会再问我一次。”

        朱慧面带笑容地回忆着许浩翔对她的温柔，手还是不停地将那纸翻来覆去地折：“很奇怪，那次之后，我的紧张像被泄了气，相处又变得很自在，甚至有份安心。再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多亏了许浩翔。多亏他…”银世佳像是拿到了行动指南，头埋在手臂里笑起来。

        “嗯。”

        “你还是帮我当朋友好不好？我保证不会随便碰你了。”银世佳推了下眼镜，郑重其事地说：“还有……你愿意和我分享这个故事，我很高兴。”

        “下车吧，我爸在家等我呢？”

        “好。”

        银世佳打开安全锁，朱慧一溜烟地跑到他这边。

        “你慢点，没眼镜，小心摔着。”银世佳叮嘱。

        他下了车，朱慧已经在他旁边了：“你太高了，架着我不方便。你搀着我的手好了。”

        “你不怕啦？”银世佳问。

        “不怕，救死扶伤，我不怕。脑子里面没歪念。”朱慧眼睛弯弯地冲他笑。

        “真是败给你。”银世佳也无可奈何地笑起来了。

        朱慧端着银世佳的手臂，向前走。

        “我可是很重的。”银世佳单腿站着，侧向朱慧这边，故意放了点力气。

        “你别闹。”朱慧感觉架不住了：“我要生气了。”

        “好，好。”银世佳不敢造次。

        进了医院，朱慧把银世佳安顿好，对他说：“你在这等我，把眼镜给我！我去挂号。”

        银世佳乖乖照办，看着朱慧的背影模糊成一片。记忆里，初中后，每次上医院都是他一个人，无论是训练受伤，还是发烧感冒。偶尔有几次，他妈妈会匆匆赶过来，也是责怪几句“怎么又受伤了？”，慢慢地他反倒习惯自己面对这些，似乎已经忘记了这种被照顾的感觉，而他喜欢被照顾。

        “发呆？”朱慧拿着□□在他眼前晃了晃，而后自言自语道：“我忘记你眼镜在我眼睛上了。”

        娇小的身影又在银世佳眼前了。

        “我们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等吧，马上就要到我们了。”朱慧扶起了他。

        “我现在又瞎又瘸了。”银世佳撒娇道。

        “忍耐一下下，马上就pure瘸了。”

        进入诊室，医生简单询问了情况，倒是看了朱慧两三眼：“怎么了？把女朋友弄哭了。”

        朱慧刚要否认，银世佳就接话：“是的，我让她哭鼻子了，但她还是陪我来医院，真是个好女孩，是不是？”

        医生被逗笑了：“是呀，以后别惹她生气了。”

        “嗯，好的。我一定会遵医嘱的。”银世佳信誓旦旦地点头。

        “你女朋友脸都红了。”医生准备端详银世佳的脚。

        银世佳抬头望向朱慧，真想知道她现在的表情。

        医生说应该没伤到骨头，但还要做个影象检查，于是朱慧扶着银世佳走出办公室。

        “不许胡说了。”朱慧说

        银世佳知道她指和医生的对话。

        “除了你不是我女朋友，其他都不算胡说。”他特别认真地分析。

        朱慧不响，他确实说得没错。

        “下次不会了。先做好朋友，前面我答应你的。”

        “不是先做好朋友，是做好朋友。”朱慧纠正他。

        银世佳坐在了椅子上：“无所谓啊……称谓无所谓。”

        “我去付钱。”朱慧懒得和他贫嘴。

        不一会儿，她又折了回来。

        “我身边没有足够的钱了，我也没有信用卡。你有钱吗？”朱慧有些不好意思。

        “我都忘了，怎么让你帮我付了！信用卡给你，密码是……”银世佳示意让她靠近。

        朱慧先是一愣，随后弯下腰，把耳朵凑近他嘴边。银世佳嘴角带笑，第一次他们的脸离这么近，他还能闻到朱慧身上的味道。银世佳觉得自己像是个变态，他使劲眨眼，为了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和理智，慌忙说出密码。

        朱慧嘴里重复着这6个数字，急匆匆地去了收费口。

        还信用卡的时候，朱慧问：“你也是11月吗？还是10月？”

        “你……你根据密码推测的吗？我的生日是11月10日。”银世佳甩甩头，努力让自己忘记那个香味。

        朱慧点头：“那我们很近，我23日。”

        “阿广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这么巧？”朱慧感叹。

        她感到自己和银世佳更亲近了些，也许是因为向他展露了自己的恐惧和焦虑。能够被分享的恐惧，害怕似乎就减少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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