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试完衣服，陈晚月提议：“妈，街上人太多了，又冷，剩下的东西我去买，你和小星他们在婶儿这边等我吧。”

        “哟，你女儿可真贴心，又能干。”林玉兰一边踩着缝纫机一边赞不绝口，“行，你妈她们就坐在这等着吧。”

        温含玉点点头也同意了，从裤腰里的小暗兜里掏出了各种票和钱交代女儿：“过秤的时候你要好好看着，要秤尾高高翘起才可以，秤尾低了可差不少呢。”

        陈晚月点点头。其实她和原主根本就不会看这种杆秤，但不妨碍她装模作样凑过头去看看。

        “姐，你去吧，我跟小星会照顾好阿姨的。”刘六斤仰着头保证。

        “妈，我等下去公共厕所上个大号，你要多等我一下哦。”陈晚月凑到温含玉耳边小声说，温含玉笑着点头。

        陈晚月拎着篮子就出了裁缝社，挤过人群往东边快速走去。自从知道今天有赶集她一到公社里就上了心，暗暗地观察周围，一路过来就发现有几个人提着篮子或者是背着篓往东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小心翼翼左顾右盼。

        而且刚才她从小巷子里出来到裁缝社的路上听到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说去买点粮票到国营饭店吃饭尝尝国营饭店饭菜的味道。

        这个年代的农民，其它票证都有份就是没有粮票，因为农民的粮食是自己种的，由生产队统一分配给各家各户，农民吃的是生产队分的粮食，不需要粮票，所以粮票跟农民没有关系，但是到了公社国营饭店这种地方也必须有粮票才能吃上饭。

        那么到黑市买粮票就是唯一的办法了！

        听到这话她心里一动，假装不在意地凑过去听了听。她人小又一脸茫然，也没引起人家怀疑，终于让她听到了“祥云桥”这个地方。

        如果没猜错的话，胜林公社里也有个黑市，而这黑市就在东边的祥云桥桥底下。

        她暗暗地摸了摸裤腰里的暗兜子，这里除了她妈刚才给的钱和票证还有五十斤的全国粮票和五元钱。全国粮票和钱是她干爹前两天偷偷塞给她的，让她平常在外面买些吃的补贴下家里，而她现在就打算把这五十斤的粮票卖了，做买新鲜茶青的启动资金。

        挤出集市，陈晚月看见几个人或拎着篮子，或捂着挎包朝着一条巷子里走去，看那帮人，就像搞地下工作的，一个个机警而又紧张。

        陈晚月大步跟上，出了巷子，前方一百多米的地方赫然立着一座古老的石桥，桥很长，大概有百多米，桥墩上刻着三个褪色的字，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辨出是“祥云桥”三字。

        而方才的那些人都往桥旁边的一条小路下去，不一刻就消失在前方。

        陈晚月也疾步跑过去，顺着倾斜的小土路往下走，还没到桥底，就看到桥底下塞满了人。

        说是桥底，可是河床干涸，而且桥两侧高树繁密，从高处将这个地方遮盖地严严实实，河床周围草木丛生，万一真有事往里一跑，也很难被抓到，真是个做黑市的好地方。而且这些人声音都小，交易都是悄悄的耳语，同时还配以肢体语言，隔上半步就难以听见，没从桥上下来几乎不知道下面有这么个黑市。

        摆摊子的都很机警，除了一些卖红薯蔬菜等重货的，别的几乎都揣在怀里，随时掏出来放在地上给人看货也随时卷起来就能逃跑。

        陈晚月挤进人群一看，那摆的大部分是粮食蔬菜，还有鱼、肉，鸡蛋等等，甚至还有些烟草和小孩子的奶粉，不由大开眼界，没想到这个年代这乡下的黑市里也能弄到这些东西。

        也有些在那里转悠的人好奇地看着陈晚月，这个地方也有小孩来，但几乎都是大人带来的，像她这样一个落单的小孩极为少见。

        陈晚月来回佯装散步地走动，心内紧张。第一次来这里也不知道该找谁，怎么成交，还有该按什么价格成交，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撞上个便衣被逮了去，弄个投机倒把的罪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终于她鼓起勇气靠近旁边一个拎着鸡蛋的人，压着嗓子小声问：“叔，我有几斤粮票该找谁呢？”

        卖鸡蛋的掀眼皮瞧了她一眼，没说话。她立刻醒悟过来，小声说：“叔，我没爸了，我妈在坐月子，我只好自己来了……”

        “真作孽呀，这么小就来淌这个浑水。你在叔这等着。”卖鸡蛋的小声嘀咕了一声，抬头朝对面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年青招了招手。

        小年青立刻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小跑了两步过来，将双手对缩在袖子里，小声问：“大李，啥事？”

        “这小丫头有粮票。”大李说，“泥鳅，你给她看看。”

        泥鳅人如其名，又黑又瘦，斜着眼看陈晚月：“哪种粮票？有多少？”

        “全国粮票，多少钱一斤？”陈晚月先问单价。

        “看你有多少。”泥鳅笑了笑，“哥不坑你，十斤以下三毛，十斤以上三毛二。”

        “哦。”陈晚月咬咬唇，“我……我再看看。”她还没搞懂行情，如果卖少了那就亏了，现在一毛钱对她来讲都不能少。

        “哟，小丫头还挺机灵的。”这种情况泥鳅可能也见多了，缩了缩脖子说，“你再去转转吧，如果还有比哥高的，你就卖给他，没有你就回头找哥。”

        “谢谢泥鳅哥……”她话还没说完，对面桥墩下挤过来一个二十左右的年青人，拎着个小竹篓走到泥鳅旁边压着嗓子说：“泥鳅，这单归我了。”

        泥鳅抬头一看笑了：“虎哥，是你呀，行，行，归你。”转过头来对陈晚月眨了眨眼，“小丫头，跟这位二虎哥去吧，他收的东西可多了。”

        陈晚月抬眼一看，这二虎人如其名，壮实得很，此刻却竭力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她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往后退了两步。这要是便衣，她立刻就跑。

        “诶，你怕啥呢？那就在这成交吧。”二虎一脸无奈，扯大了点声音说，“小丫头，我给你这个数一斤。”他伸出手在陈晚月面前晃了晃。

        “你疯了？”旁边的泥鳅吃惊地睁大了眼，按这个价格他们做中间人的只能倒贴钱，还不是一点点，要贴很多钱！

        “滚滚滚，我有急用到全国粮票。”二虎瞪了泥鳅一眼，从兜里摸出一个小黑袋子对陈晚月，“你有多少都给我。”

        虽然不懂行情，但陈晚月知道这个价格绝对是绝无仅有了，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或许就像是二虎自己说的急用所以高价买了呢，毕竟全国粮票的数量相对较少，就这些还是她干爹攒了好几年的呢。

        当下也不迟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人靠旁边迅速地交换了钱物，陈晚月拿到了三十元钱。

        二虎拿着五十斤粮票数了数，拎起地上盖着小黑布的小竹篓递给陈晚月：“我任务完成了，准备走了，这个卖不出去，索性送给你吧。”不等陈晚月接过，直接往她手里一塞。

        陈晚月也没来及看只是下意识地接过，急忙问：“虎哥，你等等，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二虎顿住脚步，回头说。

        “这里能买到茶青吗？”陈晚月问。

        “这我倒是不知道。”二虎皱了皱眉头，“我只在这里赶集的时候过来一趟，我帮你问问泥鳅。”

        泥鳅又被二虎揪了过来问，回答是偶尔有，但不多。

        陈晚月哦了一声有些失望。二虎走之前交待她：“你一个小丫头还是别来这里，你有事去找泥鳅。”然后把泥鳅家的地址告诉了她。

        陈晚月感激地跟他说了再见，然后看着他挤过人群消失在一个桥墩之后。等二虎一走，她立刻掏出钱买下那仅有的两袋子光明奶粉，拎着二虎给她的竹篓子急急忙忙地顺着来路回去，再耽搁下去，她妈该着急了。

        桥墩后，二虎掏出剩下的七十元和五十斤粮票递给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得，帮你完成任务了。真是的，送钱送物还送这么辛苦的，你是头一个。”

        少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二虎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搓着手说：“我知道，我绝对不会跟第二个人说起，包括峰哥。”

        他是李峰的手下，在胜林赶集的时候每次都会过来收点东西，自然也跟贺云洲认识。这个贺云洲虽然年纪小，可是他们那一圈里却是人人都服他，包括李峰。李峰曾经对他们这些手下说过：“别看贺云洲现在成分不好被人打压着，你们可别小瞧了他，假以时日他绝对会是个大人物。”

        “她刚才还说什么了？”贺云洲问。

        “看样子要买茶青，诶，云洲，你说她这么小买茶青干嘛？”二虎也纳闷，“我问过泥鳅了，说是有时候有人拿来卖，有时候没有。”

        “嗯，我知道了。”贺云洲抽出几张钞票递给他，“辛苦了。”

        “云洲，你就这么小瞧兄弟我呀。”二虎气呼呼地推了回去，“咱们兄弟间这点小事你也要这么生份吗？”

        “行。”贺云洲也没客气，看着远处那个瘦小的背影已经离开桥底，他背起自己的大篓子就走，“等下一回去县城我请你和峰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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