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顾飞航与顾成和顺着拥挤的人群挤到供销社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小巷子口的陈晚月。

        “成和，你先进去，我有点事等下来找你。”他转头吩咐顾成和。

        “行，那我先进去。”顾成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自顾自地往里挤进去了。

        巷子里的小姑娘低着头似乎在想心事，清丽的侧脸沉静而清冷，带着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顾飞航心中一动。这是他从她脸上第二次看到了这种神情，仿佛她独立于眼前的世界之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陈晚月。”他打招呼。

        “飞航哥，是你呀，你也来赶集啦。”小姑娘听到叫声，立刻抬起头冲他一笑，笑容稚嫩而灿烂，与刚才判若两人，顾飞航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超脱年龄成熟的她是自己的错觉。

        “飞航哥！”两个玩石子的男孩纷纷抬头跟他打招呼，陈晚星也跟着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晚星是吗？你好。”顾飞航冲着陈晚星打了个招呼，陈晚星甜甜地点着头。

        他转头问：“晚月，你们怎么站这里？”

        “我妈和丽华婶去供销社买东西了，里面太挤，我们就在这里等。”陈晚月掀开盖在弟弟脸上的小毯子看了看，小陈黎睡得很香。

        “那我陪你们等一伙儿，等婶子来了我再走。”顾飞航自顾自拿了主意，又忽然说，“你这里粘了一根草，”还没等陈晚月反应过来，伸手从她马尾上拿下一根稻草。

        陈晚月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有些尴尬地笑了：“肯定是经过路上的稻草垛粘上的。”

        顾飞航心里笑了笑：小姑娘对人的戒心真高呀。不过想到王秋花母女俩那天的污言秽语，他又释然了。

        转过头冲着街上叫道：“卖麦芽糖的，过来。”

        听到他的叫声，三个孩子立刻停止了抓石子，都往这边飞快地瞥了一眼，陈晚星舔了舔嘴唇，又低下头说：“轮到我抓了。”

        “来来，过来，大家都有，哥哥请你们吃麦芽糖。”顾飞航笑着招呼他们。

        三个小孩对视一眼，齐齐欢呼一声扑了过来，将手在身上擦了擦就站在卖麦芽糖的架子旁乖巧地等，六斤的口水滴滴嗒嗒地落在了打满补丁的外套上，口里却喃喃地说：“小月姐先吃，小星先吃。”

        “小馋鬼。”顾飞航笑着将剪下来的第一块麦芽糖递给了陈晚月。

        “谢谢飞航哥哥。”陈晚月接过一块长长的麦芽糖咬了一口，一股香酥甜软的滋味立刻在口腔中

        慢慢散开来，这个年代的东西就是货真价实，比后世的麦芽糖好吃太多了。

        不一刻每个人都拿到了麦芽糖，小巷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只有咀嚼的声音。

        别人还好，陈晚星拿着麦芽糖小口小口地咬着，六斤甚至舔了又舔，舍不得咬下去。

        “吃吧，”陈晚月笑着催他们，“等下我妈出来了还有糖吃呢。”

        “今天来赶集真来对了。”顾富贵吃完最后一口麦芽糖，眯着眼睛满足地总结说，“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陈晚月和顾飞航都笑了，正其乐融融间，温含玉和陈丽华回来了。

        两人都是左手一个袋子，右手一个蓝子，头发都被挤乱了，大冬天愣是挤出了满头大汗。

        陈丽华一见顾飞航立刻叫道：“飞航，你咋也在这呢？”看到刘六斤手上还没舔完的麦芽糖立刻明了，不好意思地说：“是你买的吧？这麦芽糖可不便宜呢。”

        “婶，我有零花钱。”顾飞航笑了笑，朝着温含玉礼貌地说，“温老师吧？我叫顾飞航，也是清溪村的，刚才看到富贵他们在这里，我就过来说了一伙儿话。”

        “哥，我现在有大名了，叫顾安宁。”顾富贵纠正他。

        “你好你好。”温含玉放下手上买的东西，也笑眯眯地打招呼，“谢谢你，让你破费了。”

        “温老师，您客气了。”顾飞航转头对陈晚月他们说，“那我先走了，再见。”然后又跟两个大人道别之后才转身离开去了隔壁的供销社。

        “这孩子真不错，挺有礼貌的。”温含玉赞不绝口。

        “你还不知道吧？他是顾支书的小儿子，顾支书的大儿子去年上了工农兵大学，家里就剩了这个小儿子，明年就要到城里读高一了，听说成绩也很好，以后肯定也是上工农兵大学的料。”陈丽华说。

        “难怪了。”温含玉啧啧称赞，“顾支书人好，孩子也教育得好……”

        “妈。”陈晚月打断她的话，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你那个买了吗？”

        “哪个？哦，说着话都差点儿忘了，”温含玉笑着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蹲下身子，“买了，买了。”从地上的黑色袋子里掏出一个上大下小的倒四棱台形粗黄纸包。

        三个孩子同时伸长了脖子探头看。

        “都有，都有，别挤。”温含玉小心地打开纸包，可以看到有十多个的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她数着数量拿出了八个：“你们每人两个，剩下的留着过年。”

        “妈，我不吃。”陈晚月说，“我刚才吃过麦芽糖了。”

        “我也不要两个，一个就够了。”陈晚星也说。

        “我也是。”刘六斤和顾安宁也争先恐后地说。

        “行，那今天你们一人一个，剩下的一个先寄在我这里，随时可以找我要。”温含玉将糖果给孩子们分了，并强行塞了两个给陈丽华，也在陈晚月的口袋里塞了一个，然后把儿子抱过来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给儿子喂了奶。

        陈丽华因为还要去备些别的年货，跟温含玉不同路，于是兵分两路。

        而刘六斤死活不肯跟他们走，一只小手紧紧攥着那颗糖果，另一只手抓着陈晚月的衣服说：“婶，我跟阿姨吧，阿姨东西多，我可以帮忙拿。”

        陈丽华为难了：“我答应你奶把你全须全尾地带出来再带回去，你这孩子怎么半路叛变呢？”

        “婶，让他跟着吧，我等下把他给完好的送回去。”陈晚月替六斤开口，陈丽华一听立马同意了。

        顾安宁哭哭啼啼地要跟着大部队，不肯跟着他娘走，却被他娘一把扯着走了：“你也要帮我拿东西。”

        顾安宁吸溜着鼻涕，眼泪汪汪地回头看着陈晚月，陈晚月同情却又无奈地安慰他：“回村了到我家来。”

        温含玉娘仨个和临时叛变的刘六斤拿着刚才买的东西挤过人群去了裁缝社，裁缝社里也挤满了取过年衣服的人们。

        给温含玉做衣服的裁缝婶子林玉兰看见她们立刻招呼：“到这边来试吧，小心挤到娃了。”她上一次给她们量衣服的时候就听说了温含玉的小奶娃还在月子里，要到大年初一才满月，这如果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怎么也不会在月子里顶着寒风带着孩子出来。这时候见温含玉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心里更同情了，“哎哟，怎么又多了一个？这个小萝卜头也是你家娃吗？”

        “不是，我爹娘都没了。”刘六斤抢着回答，“不过我跟小星还有小月姐是好朋友，阿姨让我以后去她家里做功课的。”

        “哎呦呦，这孩子真可怜哟。”林玉兰得知小六斤家里的情况心疼得不得了，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瞧这衣服单薄的，就一件单衣和一件秋衣，这孩子真抗冻。”

        “姐，我正要跟你商量下呢。”温含玉在一张板凳上坐下，“今天扯布给他做衣服也来不及了，我上回看你这有做好的衣服挂着卖的，能不能卖一件给我？”

        “没了呢。”林玉兰说，“我们裁缝社只允许每个人每个月自己扯布做一件挂着卖，卖了算自己的，我那件早就卖了，而且也是大人的，他也穿不了，不过……”她低头在缝纫机旁的一个大麻袋里掏了掏，拿出一件小棉衣，“这是我给我儿子做的，个头跟他差不多，给他了吧，你给我付布料钱就行了，工费就不要了。”

        “我不要，我不要。”刘六斤连忙摆手拒绝，“我抗冻着呢，冷了跑一跑就好了，或者喝几口热水身子就暖了，再不行我坐火堆边……”

        “行，谢谢婶儿。”陈晚月打断他的话，感激地说，“这份情我们欠下了，六斤你以后记得要给婶儿还上。”

        刘六斤低着头，眼泪啪塔啪塔地掉，抽抽噎噎地说：“我……我一定……会的。”

        陈晚月对着裁缝社里那面模糊不清的镜子照了照，看着自己全身小碎花有点后悔，那天就该让她妈给她扯个纯色的棉布做裤子，这样子走出去跟个移动的花瓶似的。

        她妈却满意得很：“好看，真好看。”林玉兰也称赞：“你这大闺女几岁了？长得真秀气，穿上新衣裳更好看。”

        “过了年十三了。”温含玉说。

        陈晚星立刻也套好衣服，挤到她妈面前：“我呢？那我呢？”

        “好看！”穿了一半衣服的刘六斤说，“小星真好看。”

        “好看！”陈晚月和温含玉也说，“小星真好看。”

        陈晚星抿着嘴甜甜地笑了：“我姐第一好看，我第二好看。”

        林玉兰手艺好，做的件件都合适，还有剩下的布头也给她们带回去，如果衣服破了啥的自己在家里还可以缝缝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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