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赵云秀

　　自那日离开临平城已经九日了……

　　为了缩短回程时间，领队的决定全队走水路，可是整个码头只停靠了两艘上下三层的大船，根本容不下这一百来人以及一众陪嫁品。

　　最终，四十八位新嫁娘们由领队和八位镖师护航上船先行一步，另一艘船上下三层则装满了陪嫁品也起航了，至于丫鬟奴仆和小厮们则留下来等三日后即将停靠码头的三艘大船再出发。

　　两岸青山绿水，茫茫江海无边

　　姑娘们换下喜服穿着寻常纱衣站在甲板上，原本各个愁容满面梨花带泪，毕竟是远嫁，此次拜别父母，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家了，想到这里又忍不住落下几行清泪……

　　可毕竟年少不经事又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船，看什么都新鲜，很快姑娘们又都笑了。

　　“哎，也不知究竟还要在这破船上待上几日……”一紫衣少女望着无边江海幽幽说道。

　　“昨儿我听船上的厨娘说还需八九日才靠码头嘞。”边上那位蓝衣女子答道。

　　“居然还要这么久？早知道我就不嫁了！劳什子坐这破船也不知究竟是去哪里！”紫衣女子皱眉，满心满眼的不欢喜。

　　“嘻嘻，双儿姐姐怕是急着想见自己的夫婿吧。”边上的粉衣女子打趣道。

　　“沈灵儿！好你个小丫头片子，这种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口，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罢，魏无双佯装上前去捉沈灵儿，一众姑娘们在边上哄笑。

　　昏暗的船舱内

　　“呕……呕！”赵云秀趴在床边对着床下的铜盆呕吐，吐完又全身无力的瘫坐在床上。

　　上船九日，赵云秀吐了九日，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

　　“秀儿姐姐，喝粥吧，对了，我又问张大婶要了好些姜片，你含在舌头根下，贴在肚脐眼上会好些的。”有人掀开门帘，进来的正是阿久，鹅黄沙衣，眉眼弯弯，真真好看。

　　舱内弥漫着一股子酸水味，赵云秀好不尴尬，可见这位叫阿久的姑娘全然不在意，还这般关心自己，心里满满的感动。

　　赵云秀是书香世家，父亲是临平城里有名的教书先生，母亲也是大家闺秀，虽说家里不是大富大贵可从来也不愁吃穿用度，赵母生她的时候已经年近五十，上头几个兄长早已娶亲生子，由于老来得女，父母兄长自然宠爱非常，但赵父到底是读书人，宠归宠，该学的琴棋书画，女红，《女四书》一样不落，赵云秀也争气，在赵父的刻意培养下，经年久月，自己倒也成了方圆百里有名的才女。

　　读书人自然眼界是高的，平常女子十五六的年纪就可以嫁人了，但赵云秀十八还在闺阁中。

　　前些年，赵家的门槛都被送花贴的媒婆们踏破了，可赵家不是嫌弃对方无德无才，就是家世不配……云云总总，久而久之，就再没有人家愿意来赵家提亲了，才女成了老姑娘，成了临平城里的笑话。

　　就在这时，城里疯传，遥远的西边来了大户人家要娶亲，赵父不是没有思量过，可姑娘家的年纪真的等不得，何况对方出手阔绰，这样的大户人家相信家世品性也不会差到哪里，哪怕品性差些，自己闺女嫁过去至少能够锦衣玉食。

　　赵家觉得这无疑是天赐的机会。原本是赵母预备去王大媒婆家说这亲，可为了郑重起见，赵父决定亲自去说亲，谁知那王婆竟端着架子有意无意的暗示他家闺女年纪大了云云，赵父听的生气但面上并未显露，给足了买通钱，王大媒婆自然一百个乐意。

　　赵云秀心里其实是有些不愿意的，这些年她总想着找一个知心人，但是奈何年龄大了，也不想家中父母兄弟再为自己操心，于是这件婚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迎亲那日，赵云秀和阿久同坐一花轿。

　　赵云秀本就有些清高，自然不好先开口说话了，而这阿久姑娘倒是一派天真。

　　“哎呀，头上盖着这个怪热的。”队伍启程没多久，阿久就坐不住了，边说边扯了头上的喜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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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云秀没有答话。

　　“我叫阿久，你呢？”赵云秀头上的喜巾突然被撩开一个角，就见一圆圆脸蛋晃到自个儿眼前，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的姑娘正看着自己。

　　“赵……云秀。”脑袋本能的向后退了一些。

　　“我十五啦，你呢？”阿久索性将赵云秀的头上的喜巾也整个扯了下来。

　　“……我……十八。”赵云秀轻轻的说。

　　“真的吗？太好了！那我就唤你秀儿姐姐吧！”阿久完全没有注意到赵云秀语气中的哀愁和尴尬。

　　“我一直一直想要有个姐姐呢！”阿久没等赵云秀回答，自顾自的说着。

　　一路上都是阿久讲个不停，赵云秀安静的听着，问什么就答什么，也不多说一句，若是旁人遇上这么个冷眼美人怕早就受不住了，可阿久却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关系，依然拉着她问东问西叽叽喳喳个不停。

　　赵云秀心里也喜欢阿久，她有着自己身上没有的恣意洒脱想说就说想做就做的爽朗劲，一来一往，渐渐的，也就熟稔起来，态度也软了许多，也真把她当自个儿的小妹妹了。

　　上船后，两个姑娘自然是住同一间，可谁知赵云秀居然晕船，大船启程没多久，她突然感到脑袋发晕的厉害，浑身无力，胃里似是翻江倒海般难受，只能瘫软的躺在床上，可躺着依然难受的紧，阿久不碍事事，以为赵云秀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急得不得了，正巧厨娘张大婶过来送吃食，一看这情形就说应是晕船了。赵云秀之前从未乘过船，所以也不知自己竟有晕船的毛病。

　　“久儿，现在什么时辰了？”赵云秀幽幽的问道。

　　“已经酉时了，对了，刚刚领队的派船奴通知大家，夜里可能要下大雨，让大家锁紧房门都别出去呢。”

　　“也不知还要多久才靠岸…。”

　　“张大婶说还要七八日呢。”阿久一边晾粥一边回答。

　　“七八日……”赵云秀喃喃道：“久儿……我怕是……撑不住了……”

　　“姐姐，你瞎说什么呢！”阿久放下手中的动作，坐到床边，握着赵云秀的手，停顿了一会儿，眼中有一丝哀痛闪过，认真道：“你只是晕船，不会有事的！”

　　赵云秀眼光变得深远，“我自己的身子我晓得的，没想到此次离开家里竟成了永别了......只可惜辜负了爹爹娘亲的好意了......是我没有福气啊。”

　　“姐姐，你别多想了，粥要趁热喝，喝下去会舒服些的。”阿久将已经晾温的粥端到床边，哄小孩子似的说到。

　　赵云秀轻摇头，转身背对着阿久躺下了，上船头两天她还是能喝些粥的，如今哪怕是喝点水都要吐许久。

　　阿久看着赵云秀的背影，心里好难受，短短数日，秀儿姐姐真的消瘦了许多，原本合身的衣服已经宽一大圈了，脸颊凹陷身上瘦可见骨。

　　阿久没有再劝赵云秀喝粥，轻轻的替她盖上毯子，走出房间，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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