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许青时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瞪瞪的问杜瓷：“外面在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外头火光冲天，许是哪户人家走水了。”

        “去看看吧。”杜瓷见拦不住许青时，只好拿着许青时的披肩匆忙跟上。到了许府大门声音越发嘈杂，杜瓷拉住一个往回走的小厮问外面在做什么，那小厮答：抓人呢。许青时挽起裙边往外跑去，果然看见一群身着衙门官服的人押着一个人，那人似乎受了伤，拿着的刀被人轻易缴获了去，再往后看穿着官服的宋逢骑在马上缓缓往许府门前来，到了府门前，他俯身下马将从那贼人脸上扯下来掩面的面巾随手递给了身边人，对许世勋和梁暖温一拱手说：“许世伯，许夫人，今夜叨扰了，明日临道再前来赔罪。”梁暖温接道：“逢哥儿为君办事，谈不上叨扰。”宋逢一笑，揽过旁边的许怀仲说：“这次记你一功！”与许怀仲说了一句便要走了，回头告辞时看见了迷迷糊糊的许青时，他笑，看着许青时说：“这次没带，下次赔你双份！”许青时没理他。

        回房的时候许青时想，那人今天好像很高兴，笑起来的时候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他说要赔她双份，赔她什么呢？他答应过她什么吗？

        第二日一早，梁暖温差人将她叫去了前厅，许青时只好取消同阿瓷一起出去逛集市的打算，自从那晚阿瓷给许青时煮了一碗面，后来许青时又观察了她几天，见她确实没有往外通风报信，便放下心了，还升了阿瓷做贴身女使，原本昨日是约好了今日上街去买些脂粉的，可是眼下主母太太遣人来请了，便只好先挪步去了前厅，心想：这大夫人叫她去干什么呢，她最近也没得罪许春玉吧。莫不是又要找她茬。

        “姐儿，咱们还能出去玩吗？”阿瓷似乎很想出府，一路上问了好几遍。

        "不知道“许青时讪讪回道。

        阿瓷虽然不知道今日还能不能跟小姐出去玩，但是自从那天她在桑阴阁等到小姐从祠堂回来后，她给小姐煮了一碗面，小姐就对她越来越好了，还提拔她做了贴身女使，难不成是因为那碗面好吃？不论如何，只要小姐肯疼自己，就很值得高兴。

        ”见过大太太、大哥哥。“走进厅里，便看见许怀仲今日居然也在，心下虽然疑惑但也还是先恭敬的对着大太太和许怀仲俯身行礼。

        ”没看见还有客人在吗？还不给宋大人行礼。“梁暖温斥了许青时一句。

        ”见过宋大人。“先前进来时还没注意，如今往旁边一看，赫然是宋逢坐在那儿喝茶，许青时一惊，接着便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咱们上次见面你可不是"宋逢话还没说完，便被许怀仲的咳嗽打断了，他才发觉自己说多了，眼前的女子是自小便被送去乡下不得宠的女儿，他若是将他们在祠堂见面的事说了出去只怕有人容她不得。陆续，家里其他的姐儿，哥儿也都到了，只见跟在宋逢身后的侍卫拿出了两个盒子，一盒是女子脂粉，一盒是男儿袖箭。许青时看见了一只通体暗绿的袖箭，心生喜爱，却还是按捺着取了女子脂粉。众人一一挑了礼道了谢后，宋逢便要走了，临走时扯了许青时一把示意她跟上，许青时拿了人家的脂粉只好不情不愿的跟在他身后，出了府门，宋逢递给她两盒糕点，同她讲：“怎么样，以为哥哥忘了吧？叫声好哥哥听听。”

        “"许青时转身欲走，宋逢看把人惹急了，赶忙将糕点往她手上一塞，许青时这一年还小，个子才到他胸口，他似乎觉得这个高度有趣，伸手在她头顶拍了拍就走了。看他走远了，许青时在嘟囔了一句：怪人。

        刚刚回到桑阴阁，便看见许春玉坐在主座上，许青时只好行礼拜见。许春玉也不与她纠缠，只说：”临道哥哥的东西，拿来。“

        ”什么？“

        ”宋大人刚刚给你的东西，拿出来。“

        ”我为何要给你，是他自己给我的。“

        ”你一定要给自己找麻烦吗？蠢货，等着看吧，把人带上来！“几个丫鬟婆子拎着一个婆子走了进来，许青时认出，那是进府那日，心疼她这些年不容易的婆子。

        ”这是什么意思？“许青时也变了脸色，问道。

        ”你不给我，我就打死她。“许春玉笑了笑，染着蔻丹的手轻轻将拿着的茶盏放下，幽幽开口说。

        ”你怎么敢？她犯了什么错？许府也算的上高门大户，难不成还有随意处死下人的规矩？“许青时嗤笑一声，接道。

        ”你且试试我敢不敢，来人！给我打！许青时，我今日就叫你看看什么是高门大户的规矩。“许青时想着许春玉再猖狂也不敢真的做出罔顾人命的事，便也咬着牙不肯松口，直到看着那婆子被打的奄奄一息，不再动弹只是呜咽的时候，许青时也乱了心神，慌忙开口喝道：

        “我给你。”

        将东西给了许春玉的贴身丫头阿烟，阿烟将东西递上去给许春玉，许春玉打开看了看，才缓缓开口，道：”停。“又走下来，从许青时身边过去时停下来，笑说：”你看，这世道，主子不是主子，命不是命，不止是她们，你也是如此，你既然敢回来，就安安分分的做好你的四姑娘，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恨我什么？“没人应她。阿瓷冲进来扶着她坐下，摸着她的脸哭了。这世道便是如此吗？无论她做了什么亦或是什么也没做，总有人恨她，她也没想要争什么，只是从没人像他那样拍拍她的头，不是轻视，不是厌恶，不是怜悯，是正视，不自矜。

        当天夜里，许春玉叫人给许青时送了一份供词，是那婆子自认偷了主子的东西，随供词一道送来的还有一支珠钗，许青时知道，许春玉是将自己比作了那婆子，在警告自己不要惦记不是自己的东西。又过了几日，阿瓷告诉许青时，那婆子死了，应是活活痛死的，那日挨了打后，又因为偷东西让大太太打了三十杖，当天拉回去的时候就不成人样了，晚上没人照顾，身上的伤往外流着血，无人帮衬，伤口裂了又裂，疼的厉害了便叫唤，住她邻间的婆子说她叫的可吓人了，只是没人敢去帮她，后来不嚷了，大家想着许是歇下了便没进去扰她，过了几天都不见她出来才进去看，一看才知道人已经没了，天热，发现她的时候身上都生蛆了。

        进府月余没病过的许青时，病了。风寒来的突然，症状也严重，竟是卧床休养了个把月才渐渐好起来。自那次风寒后，许青时就闭门不出，不过原先也没什么愿意同她打交道，只是这下她连门都出的少了，许春玉及笄礼都托病没去，只窝在桑阴阁里，成天也没人在意她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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