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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过生辰


晏珣独自奔跑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周知玄带着几人默默跟在他后面,眼看着就要到达宁华门,只见门口站满了司徒府军。

        于是他们只好掉头离去,晏珣不明所以,愣愣的跑过去,以为是接应自己的随军,不由得大喜,可殊不知这是他生命的终结。

        那些府军铁面无私,只要有人丑时出了邑安城,格杀勿论,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晏珣直到被利箭射穿鲜血横流才有了一丝真实感,原来是这么痛啊,临了他回首看去周知玄的方向。

        身后昏暗一片,犹如地狱一般孤寂,周知玄立在不远处看不清面容,月光给他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似乎再也看不见光亮。

        晏珣死了,原以为司徒顼仅仅会守住韶华门,没想到邑安的每个出口都被堵死,他的死是必然。

        因果之下,经过这件事司徒顼对周知玄更是青眼有加,随之而来的是财富,是一人之下的权利。

        转眼又是一次年关,嘉和二十七年腊月,刚到月头天空就飘起了鹅毛大雪,新添置的冬衣厚袄也该拿出来穿穿了。

        有了周知玄,舅父在内狱一切尚可,只要他平安就是最好的,母亲也修来家书一封,布坊的生意不比以往,打趣说是没了秦幸这个小福星,一家人笑成了一团。

        以往鲜少出入正厅的沈姨娘而今走动也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舅父不在的原因,二表哥也不知怎么,突然发奋读书起来,西梁正处在纷争之中,只要一家子欣欣向荣没什么过不去的难关。

        同月,先王江赢祭祀一案有了眉目,主谋司天监晏珣扰乱朝纲,妖言惑众,被司徒相国就地正法在宁华门外。

        一时秦幸错愕,她是知道真相的,至于这些朝廷通报都是做给那些不明所以百姓们看,终了,山阳枉死的百姓们还是没有平冤。

        趁着早晨雪停了,秦幸带着冬凌俏红前去山朝寺祈福,一路辚辚,雪快化了,倒成了助力,使得马车行进的特别快,车帘被掀起一个角,寒风吹得刺骨。

        “小姐,前面上坡被积雪挡住了。”冬凌忙道,又探查了下前面路况,雪挺厚的,轻易过不去。

        俏红微嗔,不悦说着:“一大早上就碰上这么糟心的事情。”

        “你俩都别急,我去看看有什么办法。”

        说着秦幸抱着披风下了车,通身的赤红在银装素裹的街道各位显眼,果然,积雪厚的快到膝盖了,又逢上坡,连同马夫几个人一起犯难。

        “我带了些随军,可以帮你们。”

        蓦地秦幸头顶传来一道声音,清朗且熟悉,是周知玄。

        算算有好些日子没有见了,他穿着玄色大麾,青灰毛领,通身的气派越发矜贵雅致。

        没等考虑的功夫,那些司徒府军就忙着帮秦幸他们推车,人多力气大,三两下的功夫,车就上去了。

        待一切安置好,秦幸坐在后座掀开车帘,正好对上周知玄的眼睛,面庞白皙泛着粉红,眉眼清透明亮,一颦一笑都是极美的。

        她说:“我们去山朝寺,待会能见到你吗。”口里的雾气呵出拢住她的脸,犹如白雪中盛开的花,娇艳欲滴。

        周知玄怔在原地,不自觉笑了笑,答道:“好。”

        山朝寺的花都白了,只有无数的雪花朵朵,为之装饰,进香,叩拜,求签,秦幸所求的是万事皆好,想必今年并能平平安安度过,冬凌和俏红求得都是好兆头。

        刚出金珠宝殿的大门,就看见阶梯下一直所思的人,空中又飘起了雪花,他撑着伞静静立在香樟之下,严冬里那香樟树还是翠青的,一抹绿一抹白宛如画中人。

        秦幸提着裙摆一步步靠近,她娇嗔着:“这才多久你就忙着赶来了。”

        他拍了拍她肩头的雪花,柔笑说着:“算着会下雪,也算到你没带伞,特意来接你的。”

        “这样说来你还是个神算子,倒比金珠宝殿的僧人还要厉害。”

        周知玄不可置否浅笑,两人朝着寺外走,他道:“如何,求得签怎么样。”

        “自然是吉星高照,上上签。”秦幸自得回道,不由拿起腰间的荷包,火红的底色上面绣着金色鸳鸯,“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是吗。”周知玄微微仰起,天空万里无云,湛蓝的上空只有星点雪花作伴。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两人四目相对,喃喃着:“算起来今天还是我的生辰。”

        “当真?”秦幸讶然,又问了一遍,“今日真是你生辰吗。”

        周知玄肯地点点头,只是他十七年来从没过过生辰,至于这一天也都是怀月告诉的自己。

        “这样说来,你竟比我还小一月,倒要称我一声秦姐姐了。”秦幸欣喜,凭白多了个弟弟。

        周知玄窘迫,蹙眉道:“从前也没过过生辰,就当没有这回事,自然不能称你为姐姐。”

        秦幸嗤笑着,还在与他辩驳:“浑说,怎么能当没有这回事呢,你母亲含辛茹苦将你生下,不管她身在何方,既然有了这一天就得纪念,以往我们都是在家下碗长寿面,如果日子重大,摆几桌酒宴也是不为过的。”

        又回忆起晋宫里的日子,太子皇子们每逢生辰都会在宫里设宴,邀请各宫主子前来一聚,可唯独没有周知玄,在他们眼里,周知玄是个无父无母被厌弃的人,只要靠近就会触霉头。

        他不言一语,静默着,忽然间秦幸拉住了周知玄的手,笑道:“走,给你过生辰去。”

        寒风呼啸,周知玄却感受不到一丝冷意,扑面而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没料到雪越下越大,冬凌他们被遣回府,就近只好选了松竹斋暂避,好在韩先生那边暂无学子,雪水湿了鞋袜,两人忙着去火炉边烤火。

        韩良骞笑话他们二人还似小孩,依言,秦幸打着赤脚蹦跶在屋内与门外,抓了一把积雪攒成一团雪球,朝韩良骞扔去。

        韩良骞早有防备,广袖宽大,即刻就挡住了袭击,转眼又朝周知玄丢去,欢声笑语间,嬉闹着,憨笑着,似乎许久没有这样的愉悦时光。

        玩闹中,秦幸里衣都湿透了,只好去房内换掉,这时外厅只剩下韩良骞他们二人。

        周知玄给他端来了杯热茶,雾气寥寥,驱赶了些许寒意,他倚在门旁,静静看着雪景,太沧湖雪白万里,展眼看去,分不清哪是雪哪是水结成了冰。

        “王桄似是察觉司徒顼对他态度有异。”韩良骞淡淡说道。

        周知玄应了一声,道:“司徒顼虽然虚伪,但最是藏不住的,擅弄权术的人不一定擅长伪装自己。”

        “今晚就能见分晓。”韩良骞抹了抹茶沫,轻抿了一口,浓郁醇香。

        周知玄静默着,若有所思,一片雪花稳稳的落在他的指尖,顷刻间便化成了雪水,与天地融为一体,他道:“今晚赵千石的庆功酒我恐怕不能去。”

        闻言韩良骞侧目看向了里门,无奈道:“是因为秦姑娘吧。”

        一言击中,他轻笑摇头说着:“我估计这场宴席不会简单,所以还请韩先生代我前去。”

        “我倒成什么了,有事没事就劳烦我。”韩良骞嗔怪着,“罢了,就当成了你的好事。”

        晏珣伏诛,惑君祭祀的案子有了个了结,赵千石身为御史自然设宴,表面是连合百官一心,目的却是笼络朝臣。

        秦幸衣裳换好,披风眼看着也烤干了,韩良骞早知周知玄生辰,已经在宁西楼设好了酒宴。

        风大雪大迷人眼,路程驶进过半,韩良骞却找了个由头下车离去,这时车内的氛围越发微妙起来。

        随即秦幸摘下腰间的荷包,笑道:“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个是我昨个新绣的,赠你了。”

        什么山珍海味奇珍异宝,兴许他都见多了,倒没那么稀罕,她手中的荷包做工精湛,图案走线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只鸳鸯,金灿灿煞是好看。

        周知玄也没客气,拿起来端详了会,眉眼含笑说着:“多谢,这是我十八年来第一次收到生辰礼物。”

        “以后每年我都会送你礼物。”秦幸轻声笑道,垂着脑袋。

        如果每年你都能在我身边,便就是最好的生辰礼物,不过周知玄没有说出来,他的前路未卜,日夜走在刀刃上,死亡和负伤都是刹那间的事,这样的他又怎么敢轻易承诺。

        马车抵达宁西楼时,大雪已经封路,酒楼的门槛都要埋上了,咯吱咯吱踩着雪的声音缓缓传来,周知玄牵着秦幸小心翼翼朝里头走去,生怕踩了个空。

        天公不作美,宁西楼暂停营业,酒楼里的宾客纷纷被请出来,不远处四五人簇拥着一人离去,那是王桄,转眼的功夫他就看见了通身火红的秦幸。

        他问道身侧的手下:“确定吗,就是她。”

        那人顺着王桄的方向看去,细细端详了会,笃定道:“回大人就是此人,那日与晏珣会面,就是她在侧房窥听。”

        晏珣的死,王桄得知的那一刻是错愕是惶恐,最重要的是他被司徒顼所杀,证明他泄密被发现,偏偏那些东西只告诉了自己一人,难怪司徒顼近日态度有异,原来都是有缘由的。

        仅仅是瞟了一眼,杀意渐从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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