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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听天命


至那日起晏珣便失踪了,司徒顼倒不慌不急,吃了苦头自然就会灰溜溜回来,今日他把周知玄请来赏画。

        司徒府内专门设了一个丹青阁,装潢布置要比正厅还要气派,墙体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作,琳琅满目之下金碧辉煌,无人见了不赞叹一番。

        彼时司徒顼给他递来了一幅画,线条流畅且浓淡相宜,高山流水之下,一人抚琴一人鸣笛,他道:“相比先前赠你的百官争鸣图太过张扬,这幅就低调多了。”

        工笔画之下,抚琴的男子仰望瀑布,两臂微张略显豪迈,则另一人看着眼神飘忽,局促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画成这样。

        “相国大人说笑了,这一副怎么能和百官争鸣图相提并论,尤其是这人,贼眉鼠眼,拉低了抚琴人高洁不理俗事之感。”

        司徒顼大笑,道:“老夫若说这幅画和百官争鸣图是同一个意境,你信不信。”

        周知玄垂首摇头,不解笑道:“这两者如何也关联不起来呀,这一副仅两人,而那一份足足少说七八人,又何谈百官呢。”

        “浅显了。”司徒顼微嗔,畅快的饮了一口浓茶,“高山流水之下仅有你我二人足矣。”

        周知玄脸色凝住,数秒便化为常态,笑道:“相国大人高见。”

        言语之余司徒顼顺势把画放在桌上又添了几笔,太阳东升,那山后多出了许多劳作挑担的百姓,炊烟寥寥,一片怡人景象,他道:“换个说法,你一人抵百人,如此,老夫何须还需要那些百官呢。”

        一时周知玄惭愧笑道:“大人谬赞,在下所说的都是些愚见罢了,哪里称得上一人抵百官。”

        “事在人为,老夫都看在眼里,江遇林一关,其他的宗世子都纷纷跳脚,倒给了机会,解决了几个封地郡王,这边庐元侯江乾靖宣王江声尽数诚服,都是些胆小怕事之辈。若是没有你这一招,也不会那么顺利。”

        司徒顼接着道:“说起来还有一事,我那小儿在后院说了些胡话,九如兄切勿放在心上,王桄与我相交密切,定不做出不利你的事情。”

        “这些我都知道,一切都以大局为重。”周知玄缓缓说到,谦诚有礼。

        “哎。”司徒顼叹了一声,“我那孩儿与你一般大,要是能有你一般懂事就好了。”日夜只知道插科打诨,不学无术,真叫他头疼。

        “相国大人的谆谆教导定能引司徒公子走向正途。”

        “但愿吧。”

        司徒顼又拿下了刚刚的画,忙道:“韩先生将此画作完之后,特意嘱咐过,老夫差点忘了。”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还有一处玄机,不知九如兄能否猜出。”

        周知玄走上前静静端详,有摩挲了下纸张,道:“这宣纸倒比大人以往常用的纸略厚了些,这玄机莫非在这纸上?”

        “不愧是你。”司徒顼畅意大笑,顺势将画作的一角掀开,被掀开的画纸薄如蝉翼,果然看似一幅画,其实是两幅。

        里层的那副画,山水与之前无异,抚琴人还是抚琴人,鸣笛人已经垂手将笛子放在一侧,他的身边又多了几位看官,看人数衣着,赫然就对应上了那副百官争鸣图。

        自重回西梁,韩良骞与他有共同的希冀,便一起谋划着这肃清大计,他在暗处,周知玄在明处。

        这一次赠画,韩良骞画中玄机,定是有什么信息要传达,周知玄一时多留意了几分,细细端详着,画中人眉目模糊,无法辩清谁是谁,唯独有个站在湖畔的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湖边红袍男子双手附在身前,一脸慈笑,可湖水映照下,他的背影双手是放在身后,仔细观察能发现那人手中握着把利器,画的极其隐秘,旁人是绝对想不到那处,顶多觉得画师失误,多点了一滴墨。

        指尖触及到那片湖,艳阳高照,如此美好的日头却只有一支游船,不偏不倚的挡在那人身后,王桄,桄意为船,再加上利刃,会不会说明王桄要有行动了。

        其实王桄早有异心,假意同谋,背后却是和赵千石为一党,韩良骞将此事告知给周知玄时,他也为之大惊,也许这一点正可以成为扳倒司徒顼的利器。

        司徒顼看着周知玄面有异样,于是问道:“看你盯了半天,可是发现了什么。”

        蓦地,周知玄藏起思绪,笑着道:“没有,如此佳作难免看久了些。”

        “早跟你说了,韩先生是个鬼才。”随即大笑,“什么权利钱财他都不屑一顾,唯有知己,知他懂他才能心境与他达到一致。”

        彼时他洋洋自得畅笑起来,“要是老夫不做这相国,不入仕途不理朝政,做一个偏居一隅闲散村夫,得一个娇妻美妾,再来韩先生这样的知己,未尝不是件幸事。”话到此处,“对,还有九如兄,到时候做老夫的左膀右臂,耕种钓鱼,不愁来年没有收成。”

        言罢,周知玄陪着司徒顼大笑,畅想之后只剩下妄想。

        抬眼间,司徒顼似乎看见了他眼底的厉色,但数秒就消失不见。

        “相国大人,还有一事,我不得不说。”周知玄低声说道。

        司徒顼也归为严肃,问:“何事。”

        “晏珣早已和王桄勾结。”

        司徒顼蹙着眉,晏珣在他眼里还算忠厚,一直兢兢业业不曾有忤逆,同时也掌握着他的诸多秘密,信一个多年忠仆,还是初来乍到的周知玄,他犹豫了。

        “可有实证。”

        “据在下调查,太常寺尽数被擒时他就有了异心,担心被牵连就求王桄相助,再到后来失踪,宅府被清,估计王桄给他的银子不少。”

        “就凭这些说明不了什么。”司徒顼心中渐渐没了底,只听周知玄又道。

        “山阳祭祀背后之人,江赢之死,幼王怠政,还有些旁的,都是在下亲耳听他们所说。”

        司徒顼从来没有将这些告知过他,不可能空穴来风,所以只能是晏珣泄密,茶杯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相国大人,这些要还是不信,今晚韶华门丑时便是他们出逃之日,此次机会不把握,恐怕此生都找不到晏大人了。”

        这一招很险,不管司徒顼信与不信都会招来杀身之祸。而带来的益处就是让他认清敌我,择一杀之。

        宁西楼的一次巧合倒给了周知玄机会,晏珣落荒逃出酒楼,清算了家财准备连夜离开西梁,韩良骞得知消息布好了眼线。

        临到城郊,突遇一帮匪徒,将晏珣围堵住,慌乱之际,四处躲蹿,他大喊着求司徒顼求饶,重棒击下立刻昏厥。

        再醒时早已不知身处何处,晏珣被捆在柱子上,一盆凉水又从头上泼下,哭喊着求饶着,依旧没人应答。

        直到对上周知玄的目光,晏珣立马求饶:“求大人放了我,求求大人了,救救我。”

        “你可知道,是相国大人命我将你绑在这里的。”周知玄言语不冷不热,甚是平静。

        “不可能,我一生为大人奔走效力,有何理由捆我。”

        此刻晏珣才明了,“原来是你,那日在宁西楼就是你在旁边偷窥,这就说得通了,不然相国大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绑我。”

        “你要是问心无愧,为何见了我就直接求饶。”

        一时晏珣哑然,疯笑道:“这些东西被你知道又如何,你以为你能逃过一劫吗。不论王桄还是司徒顼亦或是赵千石,不论是谁坐上那个位置,你都得死。”

        “我并不想逃,只不过不想做俎上鱼肉,谋一条生路罢了。”

        同样,晏珣求得也是一条生路。

        周知玄开门见山,说道:“只要你把宁西楼没有说完的话说清楚,我便能放过你。”

        “呸,我能信你?”他打量着周知玄,一脸鄙夷。

        “你只能信我。”

        顿时四下静谧,晏珣垂首阖眼笃定周知玄不会这么好心。

        “来人,松绑。”说着一队护军为他松开了绳子,“你现在自由了。”

        晏珣霎时大喜,连忙冲出大门,没料到,门口的守军拦住了他,只听身后传来周知玄的声音。

        “我保证,你出去后活不到天亮。”

        晏珣瘫坐在地上冷笑,厌恶的看着他,“既然要放了我,何必这么假惺惺的,出去也是死,在这里也是死。”

        “我说过,只要你告诉我,我就留你一条生路,决不食言。”他顿了顿,别无他法“而且,司徒顼还不知道你泄了秘。”

        “我不信!”

        “车马行囊我都为你准备好了,就在宁华门外。”

        周知玄话语笃定,晏珣不知不觉有丝动摇,总之周知玄干了背信弃义的事,肯定躲不过一死,而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晏珣警觉地看着众人,周知玄察觉后,随即把无关人员都请了出去。

        “司徒顼在山阳炼铜造兵器。”

        “你可有证据?”周知玄慌忙扯住他问道,惊愕不已,他的野心没想到这么大。

        各国开采铜矿都有统一的部门,其他官员不得干涉,如果越级谋私那便是诛九族的罪名,而且每期开采都有记档,司徒顼这么大的动作,可想而知西梁朝廷被渗透的有多深,不仅权力,兵马也不放过。

        “你先放我走,我就告诉你证据在哪。”

        如此,只好放了晏珣,注定今晚就不会有人去韶华门,到司徒顼面前胡乱搪塞一个理由蒙混过去便是。

        他不想杀掉晏珣,所以放他去宁华门,人各有命,看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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