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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三两句


内厅之中,沈岱与司徒顼端坐在首位,酒过三巡,周知玄才缓缓进来。

        “来晚了,得罚酒。”司徒顼抚须笑道。

        侍女呈上酒,他笑着接过一口饮下,面不改色,司徒顼正喜欢他这一点,直言直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很好把控。

        “好酒量,来,坐吧坐吧,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拘礼。”

        周知玄审视着这两人,沈岱族妹是当朝太后,本应该和江氏宗亲为伍,眼下却和司徒顼成了自己人,果真是波云诡谲。

        只听司徒顼悠悠开口:“要不是我的人听见了,这才知道那赵千石有这种损招,想拿舆论治我,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说的正是正厅赵千石江遇林议论的国库之事。

        “相国大人有先见之明,早知道早防备的好。”沈岱附和说着。

        “给了江遇林多少次机会了,他啊太贪心,舍不得邑安,将他贬出去还不情愿。上赶着求着赵千石,那赵千石是什么东西,太皇太后的一只狗罢了,在老夫面前耀武扬威,什么东西。”

        “长公主都瞧不上的江家,他儿子乐意的很,这叫什么事。”沈岱长仰大小,眼底尽是恣睢。

        西梁国库亏空的事周知玄也了解一二,祭祀预算被大额超出,那笔银两不翼而飞,司徒顼从中作梗,将太常寺的职责推脱责任到太府寺,身为太府寺卿的江遇林自然成了替罪羊。

        无人知道那笔银子在哪,但银子这种好东西,自然有他的去处,知道此事的第一时间,周知玄就怀疑到司徒顼的身上。

        看着他为官清廉,吃穿用度简朴,就连司徒府都只是个四四方方的小宅子,比起侯府那是天差地别,古朴高洁之下,那床榻座椅内里都是镶金的,只不过涂了一层木质漆,自从当了相国大人的入幕之宾,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周知玄所关注着。

        “他要是继续不依不饶,就别怪老夫了。”司徒顼抿了一口烈酒,神色凌厉。

        “除掉他们不就能永除后患了吗。”沈岱笑着说道,为司徒顼铺路也是为自己铺路,来日举兵之时,依然能过上逍遥日子。

        周知玄一时惊愕,他们这要是杀了江遇林吗,那是秦幸舅父,定不能让事情演变成这样。

        见周知玄一直不发话,司徒顼故而问向他,道:“九如兄,你有什么看法。”

        司徒顼笑里藏刀,看似是个问话,其实是明晃晃的试探,如此,周知玄拱手回道:“在下认为,此招略险。”

        他犹豫了片刻:“长公主贵为太皇太后胞妹,纵使决裂永不来往,这份地位还是在的,杀了江遇林并不能治根,反而会将矛头指向大人,赵千石依旧会同江氏宗亲一党发难于司徒家。”

        “这样想想,周公子说的并无道理啊,赵千石狡诈,实在难防。”沈岱叹道。

        “这一点我不是没有想过,江遇林不死夜长梦多,但自古事情难两全,那厮一死,老夫就是头号凶手。”

        “大人说的正是,所以一切都要再三思量后再行事,赵千石的根源是大晋,死了一个赵千石,还会有无数个,斩草要除根,首先就是要对准的就是那些姓江的宗亲,他们居高位无实权,最易推翻。”

        说的便是那些江氏旁支亲族,早年就被封了侯爵,郡王,一代代传下来,亲缘感薄弱,胸无大志,权色钱财诱惑一番就能乖乖听命。

        江氏宗亲用着蝼蚁汇聚之势,蚕食着司徒顼的政权,但在这物欲横流的天下,谁知道不会反咬一口,司徒顼听完心中一片畅快,郁结消散。

        “不愧是九如兄,总能说到关键处,发难江遇林倒显得老夫气量小,把他放到眼皮子底下,我就安心了,待功成的那一天,舍我其谁。”说完司徒顼狂笑起来。

        片刻后又镇静下来,打量着周知玄,道:“江遇林的外甥女的确是个妙人,老夫的眼光不会错。”他意味深长地笑着。

        周知玄不禁攥紧了拳头,凉亭的一眼还是让他发现了端倪,日后成了软肋那可怎么办。

        第二日,江遇林任职太府寺卿,侵夺民田,操纵赋税,证据确凿锒铛入狱,一时整个邑安人心惶惶。

        江府举家夜不能寐,忧心万分,江瑜多番上诉大理寺无果,没有确实证据证明清白就没有放人的那一日。于是他便日夜搜集证据,寻求真相。

        秦幸也焦心的很,党争的燎原之火还是烧到了江家头上,也深信司徒顼就是始作俑者。

        给司徒鹤仪下了两日的帖子始终没有音讯,直到第三日,他才应答,也知道秦幸来此的意图,从不掺和政事的他,愿意为她一试,就算还了山阳城的愧疚。

        踏入司徒府,只觉一股恶心将从腹中涌出,仿佛血淋淋的尸身又横在眼前,她倚在门槛处,忽然有人给她递了一方帕子,抬眼才看清他的脸,是周知玄。

        她一身素衣,满脸愁色,眼底也是乌青的,一看便知没有安眠,周知玄想伸手扶住她,却被一手打开。

        看见秦幸的冷眼,她道:“不必了,我不是来找你的。”

        原来都是真的,他确实是和那个草芥人命,屠杀百姓的奸佞为伍。

        秦幸的眼底全是不解,但这是他选择的路,自己无权干涉。

        随后平复好心绪径直走向内院,司徒鹤仪见到她,随即将秦幸一把拉到凉亭,看似亲近的举动全都被周知玄看在眼里。

        骤然心里是生涩,是不满,各种各样莫名的情绪占据了全身。

        秦幸甩开他的手,了当道:“事情如何了,你父亲那边可有松口?”这种欲加之罪怎么会有证据,所以只能从源头入手。

        司徒鹤仪伏低身子,悄声道:“你小点声音,我家就一亩三分地,叫别人发现了可不好,我爹可是禁止我同你见面的。”

        她随口应了声,问道:“我知道,所以事情进展如何了。”

        司徒鹤仪挫败摇摇头,道:“暂时没有眉目,不过我跟我爹提了一嘴,他说了,死不了。”

        “死不了?这是原话?”

        司徒鹤仪重重点头:“对,原话就是死不了。”

        秦幸真是昏了头,以为这等纨绔能有帮上忙的一天,看来是自己高看他了。

        “我知道你在忧心什么,那罪诏上写的是江大人侵夺民田,操纵赋税,并非国库一案,说明一切都有转机。”司徒鹤仪思索了会,“这些罪名罪不至死,或许只是罚俸,顶多流放罢了。”

        “但加在我舅父头上的罪名都是莫须有的,凭什么清白之人就要被蒙冤。”不管有何缘由,有何目的,是不是只要卷入他们纷争之中就要成为牺牲品

        秦幸不解,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耗尽了,她蹲在地上抽泣,轻颤着后背,是对这世道的无力感哭诉。

        “秦姑娘别难过了,总之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帮你。”司徒鹤仪看着她也十分焦心,“我爹不是不讲道理的,我再去求求他,好不好。”

        她看起来就像只小兽,蜷缩着惹人怜惜,从前只见她马上英姿桀骜不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面。

        司徒鹤仪想着如何安慰她,掌心就要触及到秦幸纤瘦的背脊,却被一股大力扯回。

        定睛一看,他的一脸柔色却变的凌厉起来,惊声道:“怎么是你。”

        在司徒鹤仪眼里周知玄就是司徒顼的一条狗,为了钱财富贵摇身一变成了司徒府的贵客,心怀不轨的帮着父亲助纣为虐,只可惜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前仆后继站在他这个位置,都没有好下场。

        周知玄将秦幸的手握住,她想甩开但不敌周知玄的握力,冰凉的手瞬间就温热起来。

        “你到底要干嘛。”想要挣脱。

        “跟我走,我有话要同你说。”

        司徒鹤仪拦在他们面前,笑道:“你没看到秦姑娘不愿意吗。”

        周知玄睥睨地望着他,回道:“你既然帮不到她,何必再做纠缠,徒惹人厌烦。”

        他怒火中烧一股羞愧愤恼席卷周身,冷冷地对上周知玄的眼睛,咬牙道:“笑话,纠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撺掇我父亲,致使江大人下狱的。如今还佯装一幅慈悲姿态去指责我,真的是两面三刀啊。”

        秦幸侧目幽幽望向他,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

        “我在我爹房中亲耳听见的!”司徒鹤仪怒吼。

        竹枝随着寒风窸窣摇摆,周知玄冷眼盯住司徒鹤仪,一个纨绔本就不屑一顾。

        竟没想到司徒老贼暗中还有一刀,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说到底还是没有全然信任。

        他轻笑回应:“胡言乱语,我敬你是相国大人长子,不与你争论,没有证据就绝不能随意诬人清白。”

        “证据?我亲耳听见的还有假?”司徒鹤仪不与他继续对话,转头看着秦幸,“幸儿,你若是不信大可去问王桄王大人,他肯定知道。”

        刺耳的亲昵称呼让周知玄感到不适,拉住秦幸就往外走。

        王桄是太皇太后的人,何时和司徒顼如此密切,是倒戈还是试探,周知玄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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