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黄粱（二）

在整个聊城中，彭五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他以前是个弃儿，也不住在聊城，那会儿跟着一个老乞丐讨饭，老乞丐对他不算好也不算坏，高兴了会分他一点儿食物，心情不好的时候，打他骂他，也是常有的事儿。

        等到他年纪再大一点儿，老乞丐就死了，在一个特别冷的冬天里，老乞丐被冻死了。当时那里里的乞丐，连带着许多家境贫寒的穷苦人，几乎都被冻死了，那时也有老人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冷的冬天。

        那个冬天之后，彭五就怕了。等到第二年夏天，他偷了一家住户的衣服，把自己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扮作了逃难的灾民，和旁人一起涌进了聊城。

        他会说话，察言观色也强过大多数人，他死皮赖脸地留在一家客栈里，给人家帮忙，也吃客人的剩菜剩饭，那客栈的老板经常不在，久而久之，其余的伙计，也就默认了他的存在。

        后来看准机会，他偷了一个客人身上的银子，从那里逃之夭夭，银子数目大，他心惊胆战地躲了一个月，这才跑到城边儿上，一半儿的钱留着，另一半儿，则用来买下了这里砍柴老头儿的屋子，连带着老头儿和城里一家大户的来往关系。

        从此，他上了户籍，成了那老头儿的儿子，而且接下了给邵家供柴的营生，算是像个平头百姓了。

        可惜好景不长，不知道是做了亏心事还是怎么的，自从他住过来，平时里意外不断，兼有许多骇人听闻的怪事发生，没过多久，不但之前剩下的哪一点儿钱花光了，就连后续的从邵府那里的收入，也都一缩再缩，以至于到了冬天，他不但没法安静地躺着，还要继续跑到山里砍柴来换点儿口粮。

        彭五走在一个斗篷人的旁边，低着头，眼睛里无神地散着光。

        这是他昨天认下的"山神"。

        什么山神？他自己都没余粮了，哪儿来的心思祭拜什么神仙？可是这一个秋冬，他却被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折腾地够呛。

        他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之所以会把夜七带回去，完全是因为先前被吓怕了胆，他不怕那些东西吓着他，他怕的，是那些东西杀了他。

        彭五这个人胆子不大，心里却存着一股狠劲，先前那个客栈神神秘秘地，那么多发难逃荒的人都没敢进去，可是他敢，后来就算是知道了那里面的人不平常，可是看见近在咫尺的财物，他还是选择了拿走。

        如今报应来了，而且还越来越猛烈，他第一个想法不是跑回去求饶，而是死死扒着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山神"，期盼着这家伙能够保住自己的命。

        而且从现在看，他的选择似乎不算太坏，"山神"没吃他，而且昨天晚上，那些东西也没有找上门来，他睡了个好觉。

        彭五背着柴火，沉默地走在路上，地上一层薄雪被他踩得咯吱咯吱地响。

        "怎么现在来了？"有人打开小门，一脸的不耐烦。

        彭五涎着脸，低声哀求着，"家里没吃的了，您行行好，这些就收了吧！"

        "嘶行吧，你拿进去吧。"如今木柴少，虽然现在用不到，也可以先备着，做不时之需了。

        里面的人把门全部打开，以容纳彭五进去。

        "哎，等会儿！"他指着全身都被裹起来的夜七喊道，"这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哦，这是"彭五小心地瞄了一眼夜七，"这是我朋友，身上起疹子了，跟我一块儿来城里，一会儿去找大夫看看。"

        "大冬天还起疹子？算了算了，你们两个快一点儿，别太耽误工夫！"那人惊叹了一声，想靠近看看又怕被传染，随后摆摆手，示意彭五他们赶紧动作。

        彭五背好东西，走在了最前面。

        "山神大人，接下来要干什么？"

        斗篷下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语调却是上扬，"你真是把我当山神呢？"

        "当当然啊，大人，我可是日夜供奉"彭五脚步停下来，颤声道。

        "你那破地方什么都没有，你怕是供奉了个鬼吧？"夜七活动活动筋骨，身上咔吧一声，不知道又扯断了什么。

        听着这声音，彭五浑身一抖，可不就是鬼嘛，自从看过了夜七全貌之后，他就知道，他身边的这东西，不是什么善类。当时他都快要后悔了，哪怕真去那个人往客栈里磕头求饶，也好过对着这个不知道心思的恶鬼啊。

        彭五苦着脸不敢出声，夜七也没有继续逼他，他是今天才想明白的，不过是山里遇见的能动的尸体，就算再怎么符合那些传说的描述，一般人看见了，也不会一下子就能相互照应起来。而且就算真是什么山神，估计也是没人敢带回家里的。

        他身上这件斗篷，是之前尸体手上的金镯子换的，那镯子太小，死死箍在手腕上，这才没有被水流冲走，如果不是皮肉脱落，还真不一定能把镯子取下来。

        当镯子的钱还有盈余，就又买了许多碎布条，一道道地产在夜七身上，一番折腾下来，总算把他弄得像个人样了。

        "咚——"

        夜七被撞得退了一步，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弄好的身体，似乎又散架了。

        "快，把少爷抓住，抓住他！别让他乱跑！"一个丫环模样的人指挥着后面赶来的一大群人，七手八脚地按住之前撞到夜七的家伙，牢牢地控制住了他。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你们，你们这些人，全都不得好死！"那人状若癫狂，即便被好几个人同时按着，依然面不改色，扬天高呼。

        "堵住嘴！"那丫环脸色一变，亲手递出一块帕子，让人塞进他嘴里。

        她看了一眼夜七，心头一颤，又急匆匆带着人原路返回，一刻也没有耽搁。

        等到那些人走了，彭五指着那些人的背影，神色激动地说道。

        "那就是邵博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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