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黄粱（三）

夜七心中一凝，缠在脸上的布条一阵抖动，"那个疯子？"

        "就是他！不过我上次来时，他还不是疯子，我那天刚好遇见，他还和我说话了呢，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天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彭五一副不解的模样，话语中不乏惋惜。

        "是吗？"夜七垂下头，轻微地活动着脖子，即便有许多布条把身体勒得死紧，可浑身僵硬的知觉，仍然让他觉得肩膀上的头随时会掉落。

        两个人安静地走在雪地里，在过往的路上，留下一长串下陷的脚印。

        "嘭！"

        后门被重重地关上，原本落在门钉上的雪花颤了颤，无奈地来到了满是泥土大地。

        "大人，邵博谦也看过了，您还有什么要做的事没？"彭五探过头来问。

        原本他还以为想见邵博谦，还要再多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对方居然自己撞上来了。想到这里，他隐秘地看了一眼夜七，对这个自己找回来的"山神大人"，不由多了些许敬畏。

        "他好像疯了，你说，是怎么疯的？"夜七喃喃自语着，黑洞洞地眼里更加虚无。

        这个彭五可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以前在城内带过一些时间，对于这样的事情，还是有办法的。

        福来堂是聊城最大的酒楼了，里面来往的诸人，通常都是非富即贵，就连堂里的伙计，也都练就了一副好眼力，来人身份一眼便明，但是，也有许多人，是没办法一下子看出根底的。

        今天，堂里的伙计，就遇见了这样一个人。

        后面跟着的那家伙倒是容易，一看就知道没什么权势，跟着前面的人点头哈腰的，多半是随从一流，可是到了正主儿，伙计就犯了难。

        他不是没见过那些不远露面的客人，可是像这位一样，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没露出来的，那还真是没遇见过，这也不怕走着走着撞墙上啊。

        "客官，您先座！"

        甭管心里怎么吐槽，还有的职业道德，还是要有的，店小二给他们挑了个不好不坏的座儿，口气也是不卑不亢，草草把桌子再擦了一遍，小二就问起他们点什么了。

        夜七刚想朝彭五使眼色，却猛然间想起，他的眼睛，早就被他当泡踩了，于是只能尴尬地坐着，一言不发。

        店小二又问了几句，正纳闷这两个人是耳朵不好还是根本就是来捣乱的，忽然彭五福至心灵，察觉到了夜七的意思，当下报了几个菜名，等着小二去传唤了。

        酒楼的二楼是一些包间，而一楼则全是散座，福来堂店面广，名声大，即便不是饭点儿，前来闲坐的人，也不在少数，除了夜七这一桌，其余的座位上，许多都是满座。

        "听说了没？"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朝他对面的富家公子挑了挑眉毛，满脸都是喜意。

        那公子啪地一下把桌子拍响，面色带着得意，"自然！"

        这两人说话颠三倒四，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着机锋，说了半天，也没让旁人听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

        "也活该邵博谦倒霉，他那件事要是干成了，全城的人都得完蛋！"身形瘦小的男子义愤填膺地说道，也学着那公子，重重把杯子放下去。

        听到这个名字，彭五来了精神，他就觉得，最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会有闲人讨论。夜七不便露面，彭五他顺势端了茶碗，过去顺着他们寒暄几句，之后开门见山，直接问到了前面的事。

        "这你都不知道？"富家公子模样的人惊讶挑眉，一脸奇怪地盯着彭五，"那我这么说，去岁临县冻死人的事儿，你总知道吧？"

        彭五眨巴眨巴眼睛，连忙应了几句，"知道，知道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身边附近的人一个个变少，有恩的有仇的，认识的不认识的，把他随手养到现在的老乞丐，破庙旁边住着的嫌弃他们的人家，会一起组团偷东西的同样被弃的野孩子，他悄悄养的小狗，对门住着的老花猫，全被那一场大雪扫了个干净。

        那天，他哭着喊着想从野狗嘴里夺回老乞丐的尸体，后来，尸体还是被成群结队的野狗吃了，那群狗也没活下去，在雪最大的时候，成片成片地死在了野地里。

        "这就是邵博谦干的！"那公子神秘兮兮地凑到彭五耳边，小声地说道。

        呯！

        杯子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茶水在裤腿上撒了一大片，彭五却完全顾不得这些，他甚至都忘了旁边还有个夜七，声音尖锐地像皇宫从业人员，"他干的！他又不是神仙，哪儿来的本事干这个！"

        彭五反应这么大，完全满足了富家公子的表现心理，他弹了弹手背上的水珠儿，慢慢跟彭五解释。

        "阴煞听过没？就是那个传说能镇诸邪的，那玩意儿咱们这片儿没人不清楚吧？那东西原本就是个传说，可是邵博谦却非要把那东西造出来，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办法，自己在那儿鼓捣，还真给弄出来了！"

        富家公子说的口干，可是听众太过入神，完全没有心思在现实里，他只能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之后，又继续开说。

        "听说发现的时候，就他住的地方，满地都是尸体啊！后来查清楚，之前在临县，他就弄过这一回，不过没成功，如今这次除了他，还找着了一个姑娘，神志全无，听大师说，她就是那阴煞！"

        "后来呢？后来呢？"眼见着年轻人又停下来了，彭五给送上一杯水，急切地问道。

        "后来？"那年轻人面容扭曲地一笑，摇了摇头，"邵博谦是邵家的独子，这么大的事儿，他们还想压下来，可惜他用法不慎，被阴煞摄了神志，如今疯疯癫癫的，那阴煞也被钉了散魂钉沉进河里，不知去向了。"

        语罢，那青年公子往桌上摔下银钱，拉起他那个同伴，却不再理会彭五了，另一个人被他拉着，手里还拿着桌上的酥饼，口中直呼。

        "贺子！贺子你走这么快干嘛？好歹等吃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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