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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岐明月(169)


    远远地,看见一方酒望子悬在空中,甄跶知道那是酒家,便就赶将过去。

  酒家是个面带笑容的汉子,见甄跶身高体壮,大步流星而来,知道是个酒鬼,先就舀了一勺酒犒劳他。

  甄跶闻到酒香,早就按捺不住,抓起酒勺子一口气灌完,又喝了好几大碗,才拿出二十钱要酒家给他将酒葫芦打满。

  酒家给酒葫芦里灌满酒递给甄跶,甄跶揣在怀里舍不得喝,心想到牧马监后一饱口福。

  哪曾想酒家偷工减料,二十钱只打了十个钱的酒,将一半克扣了。

  甄跶气得够呛,要找酒家算账,可兴元府距牧马监几百里路,怎么说去就去?

  甄跶坐在一块甄头上把那酒家骂了半天,却觉肚子拧麻花似也瘪疼起来。

  甄跶知道这是光喝酒不吃饭的原因,便就拔起身子四处寻找垫肚子的食物。

  远远地看见几个火工正在忙活,却是在屋外架起一盘锅灶,烧煮牛肉。

  甄跶喜上心头,呱嗒嗒跑将过去,对灶头道:“大哥,弄块牛肉给洒家充饥!”

  灶头是个40多岁的汉子,人称王半仙,见甄跶脑袋上有戒疤,知道他做过和尚,眼睛一瞪,道:“你个秃驴,吃什么牛肉?这是给魏监副一家特制的,你是新来的配军,做梦娶媳妇,光想好事?去去去,还不走远些……”

  王半仙说着,就把甄跶推了一把;甄跶身子趔趄着倒退两步,陡然火起,抡起手掌,照面门向王半仙打去。

  “啪”的一声闷响,那厮脸上顿显五道红印子,鼻子、嘴里全都流出血来。

  王半仙吱哇喊叫,惊呼起来:“天爷爷,新来的贼配军杀人啰……新来的贼配军杀人啰……”

  甄跶不去理会王半仙,只把那几个锅边煮肉的火工一推一跤,道:“去去去,甚么魏监副,他能吃得,洒家也能吃得……”

  一边说,一边用锅上的笊篱捞起几块肉来,丢到案板上,用剔骨尖刀劈成几爿。

  见案板上有蒜泥、油辣子、老陈醋,便就调和了一碗汤汁一只手端了,另一只手就把牛肉往那汤汁里去蘸,蘸一下吃一块,吃得口舌生津,大汗淋漓,仍不尽兴。

  忽然,甄跶瞅见锅灶后面,屋内地上有只黑坛子,便就冲将入去,将那坛子盖旋开,却是一坛好酒。

  甄跶好不快活,将那坛子一端,举到胸前,嘴巴就贴了上去,须臾,半坛子酒被他喝下大半。

  甄跶醉成笨熊,头重脚轻,向外走去,脚下却一打滑,“噗”地栽倒地上……

  就在这时,却见一帮如狼似虎的汉子持枪弄棒从斜刺里打将出来,却是魏监副得到王半仙报告,带着亲兵、杂役、火工、牧丁赶来助威,见甄跶醉倒地上,也不放过,先让他吃了一顿棍棒。

  乱棍擂在甄跶身上,甄跶不醒也得醒了。

  睁开眼睛去看,却是一群汉子围着他,手持棍棒不住手的挥打。

  甄跶吼一吼,如猛虎出山,跳得半人来高,手足并用,将前面几个牧丁颠翻。

  众人见甄跶凶猛,纷纷拖着棍棒后退,甄跶哪能依得,抢来两根棍棒拿在手中,左右挥打。

  走不急的,早被打得头破血流;走脱了的,全都找房前屋后能藏身的地方乱钻。

  魏监副见甄跶勇不可挡,禁不住索淋打颤,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惶惶逃窜,去找牧马监监正苏绍敏去了。

  甄跶见围打他的人全都走了,便将支在院落中的那口煮牛肉的烫过颠翻,再将大锅旁的那张案板劈破,这才捡起背囊,一走三摇摆地来到牧丁们打寝的那一缕房子跟前。

  原来,这青泥岭牧马监散养着上万匹牧马,有一二百号牧马人,这些牧马人又叫牧丁。

  一二百号牧丁分成十几个队分住在若干个大寝室和小寝室里,这些大寝室和小寝室组成的院落就叫牧丁院。

  牧丁院距离圈养50匹西域烈马的马厩近在咫尺,占地好几百亩大,里面有砖瓦搭连房,也有雕梁画栋的楼堂管所。

  牧丁们全住的是大寝室,也有住小寝室的。

  小寝室在牧丁院前面,大寝室在牧丁院后面。

  甄跶先在那一排小寝室门前溜了一圈,见几十间装饰一流的房间全都上着锁;便就啐了一口,拐个弯儿来到大寝室前,却听里面话语不断。

  甄跶走进第一寝室,说话声音骤然停了,十几个牧丁全都齐刷刷全都睡到,没有一席空铺。

  甄跶心中不快,又走进第二、第三寝室,还是没有空铺。

  甄跶心中那股无名之火便就焰焰地在胸腔腾起来了。

  甄跶把十几个寝室全都走完,连一个空铺也没找到;窝在胸腔的焰焰烈火,便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只见他捞起一根木棍,在十几个寝室内挨个儿打人,将那些佯装睡觉的牧丁全都打将起来。

  一个叫胡创世的牧丁企图挣扎,被甄跶顺手拎了,在空中旋了一个个儿,扔到地上,骂道:“直娘贼,为何不给洒家让地儿?”

  胡创世见甄跶威猛,早就吓得尿了裤子,打躬作揖,嘴里直喊:“爷爷饶命,这都是寝长大人安排的,寝长大人吩咐小人,见你来了,一齐睡倒,不给让地儿……”

  甄跶见胡创世这么来说,在这厮顶门上凿了一暴栗,道:“寝长吩咐不给洒家让铺儿?寝长是谁?撮鸟在什么地方?带洒家去见他……”

  原来,青泥岭牧马监除了监正和监副是朝廷册封,下面不少小头目全牧马监自行安排。

  寝长是管理寝室的小头目,自然由监正任命。

  甭小看管理寝室的小头目权利大着啦!新来的犯人要打寝,都得给他上贡。

  上贡多的,给条件好的单间寝室;上贡少的只能在鱼龙混杂的集体寝室勾当;不上贡干脆不给提供寝室,只能和马匹一起在马厩厮混。

  牧丁们早有不满,却无人向上司反映,敢有“悖逆“者,寝长手下的护院队会打你个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看官,你道牧丁院寝长何许人也,竟然这般牛叉?说出来会笑掉你的大牙。

  原来,此人姓周名顺志,是个读了几年书的酸儒;只因嘴唇缺了一壑,成了壑漏嘴。

  壑漏嘴周顺志也不是天生具有,而是后天生成;那一年周顺志十七八岁欲强暴一个大家闺秀,没成想那个大家闺秀极有心机,在周顺志嘴唇吻上来时,一口咬了活脱脱扯去半爿;从此周顺志嘴唇落下残疾成了壑漏嘴。

  仙人关人口顺,送他一个诨号“兔儿嘴”,时间长了,就都叫他周兔儿。

  周兔儿也识一些文采,也会一些拳脚,按理说可以考官;但朝廷不纳五官不正生员,周兔儿嘴唇缺了一壑自然蹬不了大堂;万般无奈只好通过太仆寺做官的舅舅活动,来这青泥岭牧马监勾当。

  那时候,牧丁院寝长老朽管不住性子顽劣的后生;便让周兔儿充任了。

  周兔儿履任牧丁院寝长,很快弄了十几个人的护院队;将牧丁们打压得服服帖帖。

  倘若这样坚持下去,周兔儿倒也不失英雄本色。

  可到后来,护院队成了欺压牧丁的工具;周兔儿依仗舅舅是太仆寺卿把监正苏绍敏也不放在眼里。

  甄跶是新来犯人,苏监正早派人给周兔儿带了口信;要他准备寝室、饭菜。

  周兔儿嘴上答应,就是不见行动,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天色黑去,周兔儿不见新来配军甄跶上贡,便让护院队挨个儿通知各个寝室的牧丁:早早入睡,占领床铺;不给新来配军一席之地,挤兑他拿出银两打通关节……

  这时候,胡创世见甄跶要他领着去见寝长周顺志,立即打躬作揖道:“好汉息怒,其实你不懂牧丁院的规矩!”

  甄跶怒眼圆睁,道:“规矩,打寝睡觉有甚规矩?”

  胡创世哭丧个脸道:“好汉有所不知,要想安安稳稳在牧丁院打寝,不给周顺志送银子咋行?”

  甄跶吼喊一声:“直娘贼,没想到青泥岭到处是阎王殿;刚才点视厅那个鸟监副索取钱财,惹得洒家差点打人,要不是主子和洒家婆娘拦住,洒家早就打碎那厮的脑袋!难道打寝睡觉的牧丁院也是阎王殿……”

  甄跶越说越来气,将胡创世揽胸一拎,道:“快带爷爷去见狗寝长,打他个卵蛋淌黄水,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那些被甄跶打了的牧丁本来怨恨他,一听甄跶要打周兔儿眼前只觉一亮;全和甄跶结成统一战线。

  原来牧丁院的牧丁都是贫苦人家,来青泥岭牧马做工,只想赚几两银子回家抚养爹娘儿女,可赚来的血汗钱要给周兔儿抽份子钱;牧丁们早就忍无可忍,只是没有一个起事的机会。

  这时间见甄跶找周兔儿问询打寝之事,便都吵喝起来,道:“壮士,周兔儿在凤凰阁吃酒,我们给你带路,若将那厮打出牧丁院,我们尊您为爷!”

  甄跶见说,不禁感动起来,躬身施礼,道:“洒家是个粗人,刚才有所得罪,还望各位老大包含!”

  说着,顿了一下,提高嗓音道:“洒家生来专打不平,周兔儿这般欺负人,那就让这厮尝尝洒家的拳头!”

  甄跶将醋钵也拳头在眼前虚晃一晃,道:“大家都跟在洒家身后,倘若真把那厮打死了,你们也好做个见证……”

  牧丁们发一声喊:“小的全给甄爷作证,周兔儿敲诈勒索,逼甄爷上凤凰阁问询;两下里言语不和,打将起来。周兔儿率领打手围殴甄将士,甄将士反击,将周兔儿斗杀……”

  你看这些牧丁有多可爱,连日后作证的措辞也给甄跶想好了!

  甄跶哈哈大笑:“弟兄们够朋友,可洒家不要你们做伪证,照实着说即可……”

  暗夜中的凤凰阁,在牧丁院内鹤立鸡群;此时此刻凤凰阁的大厅里灯红酒绿,洋溢着欢快热烈的气氛。

  兔儿嘴周顺志周围簇拥着十几个粉头,在一帮巴兄弟的吆喝声中正和一个名叫香菱粉头喝交欢酒。

  那香菱粉头一身红装,浓妆艳裹,风情万种,一只胳膊和周兔儿的胳膊交织一起,一只手端着酒杯,张口唱道:

  少年红粉共风流,

  锦帐春宵恋不休。

  兴魄罔知来圣阁,

  狂魂疑似入仙舟。

  脸红暗染胭脂汗,

  面白误污粉黛油。

  一倒一颠眠不得,

  鸡声唱破五更秋。

  香菱唱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干,然后在周兔儿脸上吻了一口。

  周兔儿亮出缺了一壑的嘴唇嘿嘿一笑,回唱道:

  二八娇娆冰月精,

  道旁不吝好风情。

  花心柔软春含露,

  柳骨藏蕤夜宿莺。

  枕上云收又困倦,

  梦中蝶锁几纵横。

  倚缘天借人方便,

  玉露为凉六七更。

  周兔儿唱完,也把那一杯酒喝了,就吃香菱脸上的胭脂。

  两下里正闹得兴致勃勃,却听“咚“地一声震响,禁闭的大门被踹开。

  周兔儿一惊,搭眼去看,却见甄跶身后跟着众多牧丁冲将进来。

  一旁的十几个打手见甄跶和数个牧丁冲进凤凰阁,立即喝喊起来:“干甚?干甚?想干甚……”

  那个叫蒲二的打手指着甄跶道:“你是甚么昏鸟,愣头愣脑地闯将进来,要搅扰大人的酒兴不成……”

  说犹未了,便被甄跶一巴掌扇在面门上,脸上顿显五道指印。

  蒲二大怒,抓起桌上的砍刀向甄跶劈来,跟随甄跶一起来的牧丁和那些粉头见得吵喊不止,纷纷躲闪。

  甄跶却不惊慌,让那砍刀劈将入来;顺着力道一把抓住刀柄一拖一拽,那刀已经到他手中。

  甄跶却不用刀,只一拳照蒲二面门打去;蒲二的身子倒退半丈之远,“噗”地一声栽倒地上。

  甄跶抢上前去,正要暴打,却听一旁的周兔儿发了话:“好汉手下留情!”

  甄跶收住脚步,拿眼去看周兔儿,周兔儿打躬作揖,道:“壮士请留姓名!”

  甄跶道:“洒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甄名跶字方霸的是也,关西青云岭人!”

  一个叫袁龙的牧丁接上话头:“甄壮士是新来的配军,要找寝长有事询问;我们大家给他带路来了!”

  周兔儿见说,知道牧丁已向甄跶道明一切,心中便就来气。

  可见甄跶仿佛一尊铁塔,却不敢将一腔的怒气发将出来,灵机一动,嘿嘿笑道:“原来是甄壮士?久仰久仰!可不知甄壮士赶来凤凰阁,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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