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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莫负夙愿


  耿云霄原以为断绝了毒源,又寻回解药,江天何不久便可恢复如常,谁知接连三日他皆昏昏沉沉,难有清醒时间,且症状一日重似一日了。耿云霄再按捺不住心中焦虑,忙忙地请了军医来询问是何缘由。

  守卫在帐外拦住两人,道:“孙帅有令,解禁前任何人不得入账,耿将军出入已是特例,还望勿为难我等。”

  耿云霄冷笑道:“江将军伤势未愈,正需要军医诊治,你们这般阻拦,是何居心?”

  守卫道:“属下只是奉命——”

  “又是奉命,是奉命看着他勿与人来往,还是看着他不让治伤?若果真因伤势耽搁了军务,责任谁担?孙帅、我,还是你们?被人当了棋子还不自知,蠢材!”他冷声说完,把两人的长戟往旁一掀,引着军医便进去。守卫对视一眼,皆不做声了。

  军医检查了江天何身体,又问毒发时症状,皱眉思索半日才道:“此毒的确是百日虚,且剂量不小。将军果真已肃清毒源了?”

  江天何点头道:“这几日饮食皆由耿将军亲自照管,我时常昏睡,他若等不到我醒,便会派心腹在帐外看着,其间并无旁人入帐做手脚。”

  军医又问:“除此之外,可还进食过什么?”

  “别的便只有药了,或许是断过一日的缘故,这几日药效总不明显。”他正说着,耿云霄已从袖中取出一丸药递给军医,军医嗅了许久,又把它捻开细辨,骇然道:“这不是药,是毒!”

  两人皆大惊,耿云霄一把抓住他道:“你确定?”

  “我行医多年,虽只见过一次这毒,气味却忘不了。再者这其余的药材皆是胡乱拼凑而成,并无解毒之效,只是隐藏毒素的障眼物罢了。”

  江天何接过药末放在鼻尖轻嗅,皱眉道:“的确,这药与我平日吃的不甚相像,我竟没察觉出来。”

  耿云霄因这几日见他常昏迷不醒,又怕守卫进来看见,便做主喂他把药吃下,不想竟造成如此后果,顿时懊悔不已,砸案骂道:“我就不该信那孙同!”又对军医道:“老医师既认出来了,可有法子解?”

  军医摇头叹道:“此毒向来难解,军中药材也不齐全,将军中毒又深,恐怕……”又问道:“当初制药人留下的方子还有么?”

  江天何道:“已随药瓶一并收去了,好在我曾看过一眼,大略还记得药名和剂量。”说着便取纸笔写下,又道:“那位药师提醒过,其中几味药似乎不易寻,不知军中可有?”

  军医把那方子看了又看,皱眉道:“这碧血草、红叶花几味药我竟从未听过,军中亦没有备这些。那药师是从何处寻来?”

  “似乎是他家乡的特产,更细的我也未多问了。——若不用这几味药,可能够制得么?”

  军医又思忖半日,长叹道:“将军恕罪,如此情况,莫说是我,就算是那位药师在此,恐怕也制不了。眼下只有寻回丢失的药,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耿云霄听了,起身便走,咬牙道:“我去找孙同!”江天何忙叫他,他只怒气冲冲地掀帐走了。江天何又对军医道:“你且直说,若寻不到解药,还能有多久?”

  军医犹豫半晌,忽泣道:“如今将军已服下这许多剂量,恐怕下次发作时……”

  他目光黯淡片时,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军医道一声“是”,抬袖拭了泪,亦出帐去了。

  他捻着指尖的药末,垂眸沉思许久,最后只长叹一声,出帐对守卫道:“把各级将领都召至我帐中,我有军务交代。”

  守卫道:“孙帅吩咐过,将军禁足期间不得与将士往来,望将军理解。”

  他微笑道:“我确有要事交代,烦请通融。”

  守卫只静立不动。他又等了片刻,见他们仍不传话,便只好掀帐回去。守卫见他不强求,一时放松了警惕,不料他突然回身,往两人后颈各劈了一掌,两人登时倒地。

  骁骑营张四周皆布了靖远防卫,察觉此方动静,便都往这边看来。他双眼往四下一扫,见其中一人悄然转身欲走,便一脚踢起落地的长戟,右手接了,尾端对准那人随手一掷,长戟便精准地打在那人膝上。那人往前一扑,还欲起身逃跑,只听江天何一声“拿下”,已有几人将他紧紧按住。

  “封锁营寨,未经我与耿将军允许不得与威虎军来往,违令者斩。”江天何先下了这一道令,又道,“命各级将领火速至我帐中听令。”

  四周防卫听了,齐应一声“是”,分出几匹快马往各处传令去了。

  此时夕阳将落,天空已呈深青,一轮圆月浅浅挂在穹顶一端,几粒稀疏的星子散布天幕,等待长夜降临。

  孙同正布了防回帐,守卫道:“耿将军说有事面见将军,属下请他在帐内候着了。”

  他进帐一看,果见耿云霄伏在案上,右手捂着心口,正抬眸冷冷盯着自己。他笑道:“我正要找你。方才探马来报,司徒御残部预备今夜从西北突袭,需早做准备。我已和辎重部打了招呼,你待会派人去取兵器便可。”

  他一面说,一面快步上前,不料耿云霄突然拍案而起,一拳打在他脸上,骂道:“孙同,你耍我?”未待孙同反应,他又扣住对方双肩往后猛撞:“我虽得罪过你,可也不曾犯下大错,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你——放肆!”孙同被撞得连退几步,好容易稳住身形,抬手一把将他推开,谁知耿云霄竟径直往后摔倒在地,浑身似绵软无力,只一双眼睛恨恨地盯着自己,口里仍骂道:“先时算我眼瞎,竟信了你这等小人!”

  他立眉道:“我孙同行事磊落,何时耍过阴招?倒是你,平白无故来我帐里撒泼,若不解释清楚,便与那江天何一起禁足罢!”

  耿云霄咬牙站起身,冷笑道:“你前几日拿假药骗我,也配说磊落二字?”

  他惊道:“什么假药?我亲说与元帅去拿的,怎可能有假?”

  “我往常皆无事,偏这几日吃了那药便压不住心悸,不是假药是什么?你要杀我,也不必用这等卑鄙手段!”

  孙同见他说得真切,且气势大逊往日,便也信了几分,辩解道:“那时我入帐才一刻,如何有时间调换药物?定是你认错了瓶子,反怪我拿假药哄你。你跟我去中军帐,当着元帅的面亲自找来。”

  他仍冷笑道:“你们干了什么勾当自己清楚,也不必在我面前演戏,我没那心思看。”

  “信不信由你,我自去问元帅便是,别的不用你管。”孙同说毕,拔腿便走,耿云霄冷哼一声,迈步跟上。

  两人同去中军帐,将至帐外时,耿云霄便立住脚不走了,孙同亦停步道:“你在此等着,待我问出药的位置,便召你进去取。再认错可别怨我了。”

  耿云霄只抄着手不理他。他便过去命守卫通报,得到回应后方入帐。

  是时天已全暗,四周架着灯炉照明,耿云霄作势徘徊,躲开守卫视线将手指一弹,射出一道火灵,某架灯炉便“轰”地爆开,引开一众防卫的目光。他趁机闪身至中军帐后,又依样引开防卫目光,隐在暗处侧耳听帐内动静。

  主帅高座设在帐尾,谈话声隔着帐布隐约可辨,他屏息凝神,只听孙同道:“……我和他说,我何等身份,怎会设计坑害他,他偏不信,还想动手,被我喝住了。——那耿云霄不过是一介莽夫,根本讲不通道理,还屡次以下犯上,阿父何必费心拉拢?”

  又听孙宴道:“你小子目光太浅了,只见他难以管教,却不见其人如何胆大心细。你好生自忖,若论勇谋,你手底下那些人哪个比得过他?若能把他驯服,你身边便多了一大助力,这道理也不懂么?”

  孙同道:“我何尝不知阿父苦心,只是他毕竟是靖远的人,又跟了江天何那么多年,怎会甘心为我所用?我往先多次赔他笑脸,他倒好,从来不肯领情!”

  又听另一人笑道:“孙少将莫心急,姓耿那小子是元帅与我一同选下的,自然也想了法子降他。少将军如今仍只管示好,也不必在意他是否理会,待近日战报传回京中,他家便是将倾之厦,失势之日近矣。江氏一倒,耿云霄便再无倚仗,若想继续留在军部,只能另觅依附。届时孙少将以礼厚待,还怕感化不了他么?”却是黄峻的声音。

  孙同沉默半晌,道:“我听着就是了。便请阿父容我寻了药来给他,也算卖他一份人情。”

  只听孙宴笑了两声,嗔道:“这便是你不如人家聪明的地方。他在军中多年,何时有过心悸的传闻?偏你信了,白为那江天何跑腿。倘或他真被连带,早亲自来找我了,还轮得到你来替他说话?”

  孙同惊诧道:“他竟戏弄我?阿父早知道了?”

  “你那日来问我时我便知道了,你向来不管这些杂事,突然就要替我查验什么证物,还偏偏选了那药,不是受人指使是什么?”

  孙同道:“纵便那药是江天何吃的,阿父给他便罢了,又何必调换呢?”

  孙宴与黄峻只冷笑不语。他又道:“那药收在哪里了?阿父说来,我自去找。”

  孙宴道:“那药我收来便毁了,你要找,往马肚子里问去。”

  帐外耿云霄听了,登时气血上涌,恨得要将牙咬碎,待要进去闹,又顾虑江天何无人照管,只得按下。又听孙同问道:“那药究竟有何要紧,阿父竟连我也瞒着?”

  孙宴久不答话,却是黄峻笑道:“事已至此,也不必瞒少将军了。往日元帅与我筹划如何应付靖远,我便做主给江天何下了一味药,想靖远折了骁骑将,江枫习失了他儿子,自然战力大损,再无力与我威虎相争。如今那药正是起效之时,他却多日无事,想是寻了解法,元帅与我原也打算不管这事了,谁想又查得了这药,顺手毁了便罢。”

  孙同骇异道:“阿父素来教我宽厚待人,又怎能如此行事?我深为不耻!”

  孙宴喝道:“我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评判!你多大了,还不明事理?此关系两党之争,你与他注定只能留一个,你同情他,他可想过你么?朝堂与沙场本就危机四伏,若不使些手段,如何保全自己?一味空讲仁义,倒也要有施展的地方!”

  “我是想胜他,可只想堂堂正正地胜,如此做法又算什么?”

  孙宴还未说话,黄峻已道:“元帅为少将军费了不少苦心,少将军便少说两句罢,莫惹元帅伤心。再说,那江天何乃通敌叛国之人,也不值得同情。”

  孙同道:“我毕竟答应了耿云霄……”

  “你只推我身上便是。他若不服,直接来问我。倘他一味袒护江天何,说不定也参与了通敌之事,弃了也——”孙宴正说着,忽警觉帐后似有异动,喝道,“是谁?”

  话音刚落,帐内数架灯炉便齐齐燃爆,火势大发,烧着一溜帐幔。孙同三人急命人灭火,一时未顾及帐外,耿云霄便趁乱离了此地,先去辎重部拿了泉婴,又火速回靖远营寨,召集一队心腹在骁骑营帐外候着,入内道:“天何!”

  江天何正伏案喘息,见他进来,忙打起精神笑道:“怎么来得这么急?药可找到了么?”

  “孙宴那老东西把药给毁了,我送你去找林决!”

  江天何惊道:“林决在荣陵,我怎么去?”

  “快马赶去,两日便到。他们决意害你,再晚就来不及了!”耿云霄一面说,一面已拉了他往外走。他挣开他道:“云霄!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状态,若私自出寨,不更坐实罪名了么?”

  耿云霄抓住他肩膀,双目紧紧盯着对方眼眸,咬牙顿道:“管他什么罪名,我只要你活着!”

  江天何皱眉道:“我身为一军主将,便该担起保家卫国的职责,岂能作逃兵?届时靖远如何?帅府如何?因我一人而连累全军,我绝不肯如此!”

  他嘶声道:“你的兵我来带,你给我好好活着!”

  江天何目光一怔,忍泪拂了他钳制,转身道:“我知道你为我着想,只是此事关系军队与家族荣辱,我宁愿战死沙场也不会逃走,你不用再说了。”

  耿云霄咬牙瞪了他片时,忽抬掌往他颈上一劈,江天何只觉眼前一黑,顿时晕倒在地。耿云霄将他铁甲脱下,扛出帐外,对候命的冯焕一队人道:“往东南方去荣陵,找一位名叫苏凛的铸剑师,要快!他若被截,你提头来见我!”

  冯焕低声道:“是!”一面说,一面已将江天何扶上马,自己解披风捆在两人腰间,对身后一队骑兵道:“随我护将军出寨!”

  众人默应了,上马便走,惊起一路烟尘。耿云霄目送他们远去,入帐换了江天何的衣甲,手持泉婴去寻战马踏月,抚着它脖颈道:“你跟随天何数年,如今最后一战,便随我拼死护他一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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