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石碾

　　柳全回来不久，就有一辆牛车拉来了石碾等物，顺带还要拉走他们家的十数石粟谷。

　　东西回来得有点仓促，石头家伙又大又沉，不得已，柳全去请了其他几家的男人来帮忙。

　　这时候里间闲人多，闻言赶来好些没事凑热闹的。

　　一时间，柳家小小一个院子许多人进进出出，有在篱笆外头张望的，竟还有跟柳氏道喜的……

　　又不是结婚，道哪门子喜来？

　　看里人笑谈围观的样子，搞得就跟过节一样。

　　柳奕很不习惯。

　　也很不喜欢。

　　这个她想象中家庭自用的“小石碾”，下头配了张桌案大的圆形石碾盘，半径总有一米多。

　　实实在在，一点也不小。

　　丘石匠用了号称本地最结实的一种白色石头，看来是货真价实地照顾熟人呢。

　　她家住这地方，还要上个土坡，平常上上下下习惯了，如今要搬动大件物品，就显得十分麻烦。

　　那么重东西，大车拉不上来，上来也转不得弯。

　　只能将车停在山坡下，五六个汉子吭哧吭哧把石头“桌案”搬下牛车，又七手八脚竖立起来，再用木头杠子小心翼翼撬动着，才慢慢推上了坡。

　　柳奕看得出来，这几家的男人们在一起劳动已形成了相当的默契，不然根本不可能搬得这么顺当。

　　……往后还得记着一点，她家不能安在太高的地方。

　　柳家的小破院门又低又窄，几家的汉子想了些法子才将碾盘推进院中。

　　有了这么一个大家伙，显得她家的前院更没多少地方了。

　　碾盘推上来，又把石头磙子也推了上来，恁石匠还要帮忙将木头的配件安装上去。

　　丘石匠建议，最好还是垒砌个碾台，高矮合适，推着才不费劲。

　　今天肯没法子了，碾台的事，柳家还得自己再想办法。

　　阿爷忙着搬东西顾不得其他，柳氏则应付着东打听西打听的一群妇人们。

　　柳奕堵在自家屋门口，守着院子，她可不想什么人都来家里参观。

　　最终，还是那瘸三吸引去了里人们更多的注意力。

　　柳奕一面默默数着飞走的粮食，一面看恁瘦精精的白脸汉子被人群围在当间说话。

　　这人留着一副略长的胡须，衣服穿得齐齐整整没有一个补丁，来的时候拎出一包荷叶包裹的东西做见面礼，还笑眯眯地让她叫“三阿叔”。

　　——除此而外，看起来普普通通，并不像多么能说会道的样子。

　　人不可貌相，谁知道呢，好歹是本乡有名的市侩，算得路路通一般的角色，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听说，给他们驾车的半大小子是瘸三家的仆人。

　　这还是柳奕第一次见到私人家里有使唤奴仆的。

　　油坊、碓坊里头的伙计不算，那大多是雇工，跟这种完全没有人身自由的“下人”，性质属于“奴隶”的“私产”，完全不是一种概念。

　　柳奕后又盯着那个十多岁的少年看了许久，恁仆僮忙着搬东西，扛那么重的麻袋也任劳任怨的。

　　瘸三、丘石匠和里人们一直在谈论一件事情——从河对岸得到的一个坏消息。

　　数日之前，差不多就在白芸里外出服役的男人们回家的那两天，牛尾里被匪寇抢劫了。

　　一里之间损失惨重，不仅失去了许多粮食和财物，还气死一个老人，吓傻了一个孩子……

　　那一亭缉盗的官长判断，应是路过的亡民所为，正在四处追捕流民。

　　意外，又不算特别意外。

　　柳奕竟不觉得吃惊。

　　她甚至猜想，那“匪徒”，到最后也多准抓不到，毕竟她们这里何家失窃的事儿还没个着落处。

　　柳奕记得以前看电视，有钱人家都会有许多“家丁”、“护院”、“打手”什么的？

　　那可是纨绔公子哥们出门为非作歹、尤其调戏良家妇女的“标准配置”。

　　是不是往后等她家发达了，也需要这么一支“私人保安队伍”？

　　不晓得这里的规矩又是如何。

　　柳奕估摸着，要想“蓄奴”，总得有些论得上数的家产，走得正常手续才行。

　　不然，“黑户”的家奴，随时都有被举报的危险。

　　世事无常，到什么时代都用得上这句话。

　　不如……柳奕想着，如果有一天，家里还是没能多几个家庭成员的话……

　　她就动员爹妈去收养几个孩子？

　　当然，得是在他们自己衣食无虞，养得起的前提下。

　　像今年这样的情况，一定会有不少人需要工作机会，可惜她家现在没有收容人家的能力。

　　收养孩子就不同了，甚至官方也有买卖人口……

　　话又说回来，“买卖人口”？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这是个什么破时代啊！

　　唉！

　　柳奕又叹一口气。

　　照目前情形看，她完全想象不了自己还有嫁人的可能。

　　倘真的到了得“孤独终老”的那一天，或者有什么特殊情况、让她不能一直陪伴在父母左右……

　　无论是她，还是爹妈，都会需要一个精神寄托吧？

　　这算不算“未雨绸缪”？

　　在梦里，石头脑袋问她，是成就一个世界重要，还是成就自己更重要。

　　当时她想的是，老娘顾得好自己就不错了，哪还有什么力气管别人！

　　其实平心而论，柳奕并不介意尽可能地当一个善良的人。

　　就像石头脑袋所说，总有一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

　　她就是她，柳奕相信，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自己都会是一个有底线的人。

　　收养孩子的初衷或许不太纯粹，也可以说是她出于自私的角度考虑……

　　嗐！

　　随缘好了。

　　往后的事，谁能预料。

　　不知不觉想东想西，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柳奕觉得自己想多了。

　　年纪轻轻，安排什么“后事”？

　　她可是带着“金手指”的正牌女主角有木有。

　　柳全一直在给恁石匠打下手，顺带了解“石碾的使用与维护”。

　　此时，石碾已装配妥当，来帮忙的几家男人们都笑呵呵地上前试推了一下。

　　娄家兄弟表示，回头去白石凼捡得些大块石头之类，就能帮忙将碾台垒砌起来。

　　谢婶则已利索地挤到柳氏身旁，拉着她的手笑言，往后少不得要麻烦娣妹……

　　帮忙的人不少，柳奕眼看着支付的粮食已搬得差不多，早去晚去都得去，她的心情也不那么差了。

　　事毕，瘸三一行人推辞了柳家和椿家的热情挽留，他们还拉着粮食呢，路上总得走半日，早回去早了。

　　好容易送走一干人等，柳奕拍了拍裙子，回家帮阿娘整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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