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修罗场（二）

这般说实属无奈，毕竟早些时候苏云岚特地给自己造了这绯闻，今日岂有自己推翻的道理？把自己摸了个底儿朝天的皇后娘娘定然不会不知这些，多此一问大概也是试探真假吧？

        可皇后娘娘下一句话，苏云岚就答不上来了。

        “军师与圣上多有隔阂，我为此一度焦灼，总想着能化解再好不过，若是苏掌柜与军师情投意合，大可不必理会世俗。”

        皇后和颜悦色，垂着脑袋的苏云岚想的脸皱成了包子。

        啥意思？怎么感觉皇后想撺掇自己私奔呢？呸，她要真和军师情投意合还需私奔？不就是一张纸不要也罢！呃，跑题了，皇后您想做甚？

        耐心等了一瞬，皇后道出目的。

        “若，你们诞下了孩儿，可交由本宫抚养，不论是朝堂百官还是天晋其他军马都不会说什么。”

        皇后的声音笑貌温婉亲和，可苏云岚却莫名的头皮发紧。

        皇帝和军师之间何止是隔阂，用仇敌形容都不足为过，皇后此举看似良善，实则为了牵制军师又或者是南阳王军，苏云岚是谁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与军师诞下的孩子。

        忽然，苏云岚脑海里蹦出一个“恍然大悟”的念头，倘若月嫔的册封袍只是一个幌子，将她引进宫说这番话才是主题，那么这位皇后城府可不是一般的深了。

        能压的住端贵嫔这般地位的皇后，苏云岚宁愿往城府深这方向去想，那她说的话，可不只是顺着捋毛这般轻松。

        端贵嫔是一个把骄横欲/望刻在脸上的人，这皇后苏云岚认为比端贵嫔更难对付，笑里藏刀形容她再准确不过，而且难办的是看不透皇后的欲/望是何？怎能与之抗衡？也怪不得端贵嫔的妃位迟迟得不到，有这皇后在位一天，端贵嫔此生怕是得做梦。

        若是换了原主单纯软糯的性子，定然会被皇后那比亲娘还暖心的笑给化晕了，说不定还会感恩戴德的流眼泪，得亏苏云岚穿来时已历尽世事沧桑，看的宫斗剧呢也不少，晓得有那么一词儿叫：质子。

        “谢皇后娘娘体恤，民女只愿陪同军师就心满意足了，余下的别无他求。”

        推诿的将自己塑造一个恋爱脑，也不知皇后信不信，反正一句话就是军师同意才行，实在抱歉又拿军师来挡箭牌了，可苏云岚管不了这么多了，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搞完了这单就跑路，再也不接宫里的活儿了，下回就假装折个手试试。

        可皇后显然不想就此打住话题，还是笑着说：“本宫可以为你做主。”这回语气以不同方才笑音灿灿，而是多了几分雅剖，正当她苦思冥想说什么，回什么时，门口传来尖细的嗓门儿：“娘娘，奴才求见。”

        皇后笑色一僵，纵有不甘到底忍了下去，便宣人进来。

        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总管太监，之前还亲自去过云岚绣庄。他弓着背走近，对着皇后跪安笑笑。

        “圣上起了，听闻给新晋娘娘的绣册封袍的秀娘来了，就让杂家来问问。”总管太监缓缓看向苏云岚，颔首：“苏掌柜可准备好了？”

        问的虽是苏云岚，可殿里谁人不知，是问的皇后。

        “瞧我高兴的，拉着苏掌柜说话忘了时辰，你且去吧。”

        皇后娘娘给了台阶，苏云岚赶紧就下了，跟着总管太监出了皇后宫里，总管太监便告了辞。

        端贵嫔的宫人已等候多时，向苏云岚福了福身：“月嫔娘娘还等着呢，还请苏掌柜随我来。”

        苏云岚收拾好心绪跟她上了马车，车夫是上一回要出宫前拦下她的太监，月嫔出自端贵嫔的舞姬，按理说不会这么快有独立的宫殿，随曾经的主子端贵嫔同住一宫。

        她能离开，还得感谢这位端贵嫔，马车颠簸了一小段路程，便到了。

        不知为何，再次见端贵嫔趾高气扬鼻孔看人，苏云岚竟莫名的放松和舒坦，往往这种看似不好交到的人反而好处理，如皇后这种她应付的还有些吃力。

        “皇后都同你说了什么？”

        苏云岚如实告知，后宫本就是端贵嫔和皇后的战场，她就是一个秀娘，没必要站队。

        “若你当初跟了本宫，进了斯绣坊，今日的麻烦可不就没了？本宫还能为你在军师那要个名分，何乐不为？”

        端贵嫔娘家魏氏及其分支几乎深入朝堂各部，有的能话语权还不低，那些个话语权无足轻重的，也可慢慢养着，指不定日后能翻出一片天来，可唯独没有军权。

        当然，皇后也没有。

        能斗赢了众多皇子最终坐上宝座的那人，自然也知道后宫和朝堂是一体，所以不论是哪一方有军务的人推荐，皇帝全部都否决了，要么换个职位，要么被丢个闲职。

        长久以往下来，皇后和端贵嫔也品出皇帝的意思，不再从军政上安插人，所以就想着拉拢我朝两大最强军马：南阳王军和镇北军，可惜这两拨人都不受权势所惑，自成一脉，这也是当朝天子器重二人的根本。

        在苏云岚看来，后宫根本没有赢家，因为掌权的天子他赐权给你可以，但不喜欢你靠去索要权，因为那就好比挑战了天子的权威，若是女人们明白了这点，谁还斗个你死活我？

        “怎么？你还信不过本宫？”

        端贵嫔放下翘起二郎腿，身子略微前倾，明眸陡然升起怒火，逼视苏云岚，她摇摇头，说起了半真半假的话。

        “娘娘好意，民女不敢承恩，且民女更喜欢简单的生活，有银子、爱人、知己、家人就好，委实不想牵涉深宫。”

        简单生活是真，有银子、知己、家人也是真，爱人就是假了，可这绯闻已造了出来，苏云岚总不能自相矛盾呀，且她敢对端贵嫔这般说，却不敢对皇后说。

        只要想到阴鸷的太子，能和没有任何血缘的皇后为伍，这皇后怕是也名亮不到哪儿去。

        反观舞阳公主和二皇子，一个敢在大婚当日划破喜袍，另一个就没当自己是皇子，能养出这样两个孩儿，可见端贵嫔并非一心追求权势，至少在对孩子身上能看出她的包容和随性。

        端贵嫔这人看着凶和傲，无非是想旁人都怕她，所以苏云岚好好委婉的拒绝，不会惹对方不高兴，她还猜端贵嫔很大概率是为了自保而强大起来，她赌端贵嫔为人比皇后更光明磊落一点。

        “哼，没出息！”

        端贵嫔冷哼了哼，嫌弃的白了苏云岚一眼，反而叫她明白自己赌对了，端贵嫔唤人带她去了分殿。

        给月嫔量体后，又带了几幅嫔位的册封袍画像，苏云岚就如释重负的出了宫。

        杏儿在宫外等候多时，见到了苏云岚完好无损的出来，长长的松了口气，将她扶上马车：“小姐，你可急死我了，听说你被皇后扣宫里老半天，害得我犹豫要不要找军师。”

        宫里消息，只要你想打听，废点银子就可以，苏云岚是奉命给月嫔秀册封袍的，相知到她的消息不难。

        见她累瘫了的神色，杏儿满脸担忧：“怎么感觉小姐被拉去干苦力了？”

        “比苦力还累啊！”

        “……啊？”

        玩儿脑浆可不比苦力累吗？苏云岚深深一叹，摆摆手：“不能再找军师了，回去我就把绣庄门口的侍卫给遣了。”

        提起“军师”这茬苏云岚就后悔啊，今日的麻烦可不就是自己造的孽！想当初，为何要拿军师当挡箭牌？不过，这还得怪渣男状元郎！这么深层的影响，不经历一遭，换谁会预判的到。

        话音刚落，就听见熟悉的玩笑强调儿。

        “现在撤，晚咯。”

        同时，车帘被撩起，军师如鱼跃龙门那般一下子就窜了进来，吓了苏云岚和杏儿一跳，惊呼出声不小的动静。

        “虚……”军师手比作禁声的姿势，轻松闲散地笑：“再叫整个皇城都听见咯。”

        被这一吓唬，苏云岚又惊又气又无语，她没忍住手拍了军师一下没好气的低怨了几句。

        谁料这还没结束，军师被拍的越发笑开怀，朝帘外唤：“还不进来？”

        苏云岚和杏儿齐刷刷看向帘处，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撩起帘边，入目的是玄紫色华袍，待缺口越来越大，小南阳王俊义无双的脸映入眼帘，且已进了车厢。

        这辆马车是苏云岚买的二手官车，特地去了繁复的外饰和官车特有的标示，这才大摇大摆溜出街，所以车厢内空间足够大，再坐个三四人也不成问题。

        见了小南阳王，苏云岚本能的收敛起来，要看起来淑女一些，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她又忽然觉得很荒唐……

        官船沉江后，苏云岚大病初愈就想登门亲自拜谢，可去了王府几回都被告知王爷不在，还特地让军师告知她王爷回京就说一声，可没想到再见竟是这样的场景。

        “上回多谢王爷搭救，民女一直想答谢，可没能遇上王爷。”

        前一瞬女子和皇叔还打闹嬉笑，丝毫不畏皇叔身份，可见了自己就乖了起来。封霖自问从未真正凶过人，也从摆王爷的架子，为何眼前的丫头回回见了自己都带上一层乖巧的面具？他眸中不悦一闪而逝，淡声：“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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