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修罗场（一）

交代完了口谕，掌绣便离开了，绣庄里听说了这个消息，立刻就炸开了锅，那些个与宫里走的近一些的女眷们给苏云岚说了许多门道出来。

        后宫看似争奇斗艳，实则就分为三大阵营，皇后、端贵嫔和闲散阵营，那些个无心争斗的或者毫无利用价值的就属于闲散阵营了。

        前者的娘家在朝中势力最多算一般，可却能将毫无血缘的太子拉拢，让太子心甘情愿唤一声母后，想来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后者的娘家在朝中势力可不容小觑，几乎深入到兵部、户部、工部、和农部，虽说都不是头部把手，可都位居中上，具有一定的话语权。

        这两者都想拉拢小南阳王，但从未成功过，虽然小南阳王与二皇子算得上交好，可二皇子是个玩心皇子，不问朝政，不与政事，因此二人的交好于阵营没有丝毫意义，据说，这也是端贵嫔升不了妃位的原因。

        苏云岚可不这么想，甚至觉得朝堂那些心明镜的人也不这么想，她认为就是皇帝故意的，为的就是平衡朝堂跟后宫的权势。

        给了端贵嫔贵妃的荣誉和权势，就是不给她相应的位置，于是端贵嫔又培养了一个女子献给皇帝，这人就是新晋的月嫔，还是一届舞姬。

        从舞姬到嫔跨越了好几级呢，皇后自然有想法，可她不能把火撒到始作俑者身上，于是就撒向这个新晋的月嫔身上，也好借此敲打敲打端贵嫔，目的自然叫她弄清自己的地位，后宫谁说的算。

        否则，诺大一个斯绣坊，怎会连嫔妃的册封袍都忙的没时间绣？

        “小姐，不能想法子退了？就说病了或者手折了？”

        上一回苏云岚进宫给舞阳公主绣喜袍，就遭遇阿琴陷害，差点儿被太子给当贼人伴了，杏儿如今还心有余悸，现在布庄危机解决了，绣庄也渐渐上轨道，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多好，宫里的活儿哪那么容易接？

        苏云岚摇摇头，眸光没什么情绪：“皇后的口谕，怎么推？”

        只是她觉得，自己被点名去绣月嫔娘娘的册封袍，怕不仅仅是皇后故意给端贵嫔麻烦那么简单。

        “哎，皇上也真是，就不能管好后宫？殃及我们这些百姓。”

        杏儿忍不住小声嘀咕。

        到底还有旁的人在，苏云岚不动声色地轻拍了拍杏儿的手，唤她去给大家换茶，又笑了笑打圆场。

        “天子为国为民已是操劳，我有幸给月嫔绣册封袍，也是荣誉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苏云岚谨慎惯了，你永远不会知道，肚皮里头包裹的是怎样的人心，更不能保证，人心是会变的，今日是姐妹再见是仇人的例子多不胜举，不叫人有把柄总是不会错。

        女眷们也笑笑恭喜她，再闲聊了几句就都回去了。

        明日就得进宫，苏云岚为了保持头脑清晰，早早的睡下。翌日早早的在宫门外等候，坐上来接应她的马车。

        这一路，她静静的的坐着阂目，思绪放空，什么都不想，因为想也没用，索性等着，很快就到了皇后的宫殿。

        凤殿自然比端贵嫔的大的多的多，却不及端贵嫔的宫殿奢华，院子里也没多少名贵的花木，多是木兰或者竹子。

        听闻上一任皇后就特别喜欢木兰和竹子，因此现皇后的院子种了这些花木的之后，没少被后宫的人嘲讽是效仿先皇后来讨好皇帝。

        宫殿里的陈设也非常雅致，但细看能发现一些极低调却不失价值的摆设，可见皇后并非如传言那般人淡如竹。

        苏云岚到时恰好是各宫娘娘来请安，这可不是她故意的，而是昨日的掌绣交代的时辰，小南阳王的人还是信得过，行礼后再被叫着站在一边。

        皇后坐在首位上，各宫娘娘分坐两排，苏云岚快速扫了眼，竟没看见端贵嫔。

        “苏掌柜，当真年轻。”

        苏云岚即刻颔首谦虚了一句，这皇后看着仪容亲和，端庄温婉，且眉眼蕴着暖暖舒心的笑色，但方才说出来的话是陈述句，想来早就把她摸了个底朝天儿。

        “是啊，模样还挺标志。”

        说话的是另一位娘娘，苏云岚不认得她，更不晓得对方的位份，就和气巴巴的说：“都是脂粉遮面，娘娘谬赞了。”

        到这时，苏云岚已有些后悔她的事业版图里有宫廷了，这里人的钱不好挣。

        来了这里会说话那就是金手指，她倒不是嘴笨之人，甚至能算得上巧舌如簧，可委实不愿把心思和脑筋都动在这方面上，麻烦！

        “你们瞧瞧，多么聪慧，怪不得能得端贵嫔提携呢，是吧？”

        皇后越发温柔的笑，温柔的比阳光还暖，比风还轻，几乎让人产生被捧在手心的错觉。

        其他娘娘们也笑呵呵的应着，可苏云岚全然无法放松，反而莫名有几分不自在，甚至背脊也隐隐冒冷汗。

        别看端贵嫔总是盛气凌人的姿态，这种人往往好打发，你就顺着她的毛捋就好了。可皇后这样总是笑得比亲娘还和谐的，反而是苏云岚的短板，她压根不知对方笑的是真情还是假意。

        眼看到了卯时，苏云岚站了一个时辰，娘娘们坐了一个时辰，端贵嫔才带着月嫔姗姗来迟。

        “端贵嫔到，月嫔到。”

        苏云岚很快就感受到一记强有力的视线，那眼带着不容置喙的背叛一般，自然是端贵嫔，她继续垂首看地，反正她谁都没得罪，没啥好解释或是躲的。

        “诸位对不住了，昨夜陪皇上观月嫔跳舞到深夜，皇上又贪睡的很，如今还在宫里不起呢，本宫不得已才来迟了。”

        端贵嫔的一番话，哪有半点儿对不住的意思，左右都在不动声色的宣扬皇帝昨夜留宿她那的事，唯一可怜的就是工具人月嫔了，成了端贵嫔笼络皇帝的工具，还要给两人跳舞到深夜？但苏云岚又觉得现在定论还言之尚早。

        在做的娘娘有的位份高于端贵嫔的方才还面露不虞，但很快管理好了表情，没什么情绪的看向皇后。

        “妹妹辛苦，我自然明白，只是祖宗规矩还是不能忘，否则我也是愿意体恤妹妹的。”

        皇后竟称“我”？对比下来，就会让人觉得比端贵嫔好打交道，还始终笑的柔和、温婉。

        端贵嫔和月嫔入座以后，皇后就为众人正式引荐苏云岚了，起先她还不明白，皇后这般做有何目的，她是秀娘，被派了任务给月嫔娘娘绣册封袍，还有必要再通知一遍吗？

        可聊着聊着，皇后说到了舞阳公主。

        “皇上体恤女官，放了不少秀娘出宫，眼下委实忙不赢，苏掌柜为舞阳公主绣过喜袍，所以月嫔放心，她给你绣册封袍是绰绰有余。”

        掌绣阿琴当日绣不出舞阳公主的喜袍，端贵嫔无奈用了苏云岚，这事后宫都知道，所以端贵嫔想把苏云岚弄进斯绣坊，不仅仅为了安插自己的人，也是为了面子。

        如今，又让曾经给舞阳公知绣了喜袍的再为一位舞姬绣册封袍，这不是暗戳舞阳和舞姬是一类的意思？

        相邻坐的娘娘们互相看了看，微微笑了的就是皇后阵营，那些个没笑偷偷观察端贵嫔的就是她的阵营。

        苏云岚心中无奈长长一叹：修罗场啊！

        端贵嫔精致傲人的姿色僵了一滞，眉梢微挑，手里端着杯子靠上唇边小口喝完又放回，随行的婢女赶手接着搁在旁边小案上。

        “是啊，月嫔你可别小瞧了这苏掌柜，她收下了介州刺史遗孀一大家子人，为此圣上才免了太子的重罚呢。”

        话音里笑意满满。

        月嫔被皇后和端贵嫔先后点名，又当了一回夹心饼干，还全然不知两人说着唇枪舌剑，只乖巧的应好。

        方才那些偷笑端贵嫔的娘娘们此时笑不出来了，就连苏云岚都听出来，端贵嫔是拐弯抹角的给舞阳拉高，顺带踩了一脚太子，而太子又一直被皇后养育着，不也是暗戳皇后养育无方？

        早知端贵嫔不是吃亏的主儿，苏云岚看向皇后，到这时了还柔和的笑着，这心里素质要么是强大，要么就是不在意。

        想也对，太子与皇后之间没有真母子情，在这深宫里，更多的是彼此扶持和利用罢了。

        “妹妹说的是，太子念旧，所以赐予阿琴掌绣女官一职，却不想阿琴因舞阳公主喜袍怀恨在心，做出这些，也是本宫失职啊。”

        这场口舌战，因端贵嫔笑着转移话题结束，到底还是皇后占了上风，按照逻辑来说，阿琴报复苏云岚的确是因为挨了端贵嫔的板子。

        终于，请安到了尾声，端贵嫔首先起身敷衍的行礼，就大摇大摆的转身离去，她阵营的那些人还知道把礼数全了才离开，剩余一众嫔妃纷纷向皇后道别。

        女人走了差不多，各种香料味儿也渐渐淡了，苏云岚这才呼吸了一口自然的空气，正疑惑，皇后留她下来做甚，就听见：“苏掌柜可有婚配？”

        这个问题好怎么说来着，不太安全，尤其是在古代的皇宫，问你话的人要么有意给你张罗，要么……

        苏云岚民女一个，白纸一张，应该早就被摸清楚，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回娘娘，并无婚配。”

        “可有属意的人？”

        这回苏云岚有准备了，她点点头，特地压低了声音：“南阳王军的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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