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塞龙舟（一）

朝霞将云层染成了桃霜，杨柳随晨风轻摇。

        高仪王府郡主的香阁寝殿中，霍源半个胳膊上搭着高仪满足贪嗔的脸。

        昨夜痴缠历历在目，高仪沉溺在露水情绵中回味无穷，丝毫不觉身下男子冷鸷阴霾的神色。

        “郡主，我还要上朝。”霍源知高仪醒了，轻声道。

        高仪郡主食不知味地叹了叹，春笋玉指一点一滴爬上男子胸襟，食指尖顶着圆点，娇嗔的能腻死人声音：“今日漓江塞龙舟，你陪我去。”

        霍源没什么表情：“下朝无事就去。”他将郡主的头轻轻挪开，在其唇角吻了又吻，这才起身下床梳洗换上朝服。

        之前因为顾及苏云岚种种，霍源畏首畏尾，既不讨高仪欢心，也在朝堂不得志，如今他想通了，待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对于霍源的转变，高仪郡主丝毫不觉有何不妥，满脑子都是昨夜他忽然闯入寝殿后疯狂和索取，高仪郡主初经人事，又羞又兴/奋却又难以割舍。

        郡马爷走后，照料郡主的麽麽笑眯眯送来一碗甜汤，低声：“止疼的，老奴瞧郡主整个儿都恹恹没力似的，今日塞龙舟还去吗？”

        高仪接过甜汤，只喝了几下口就放下皱眉：“去啊，不但要去，还要大张旗鼓的。”她对麽麽摆摆手，在其耳边说。

        麽麽听完后，瞪圆了老眼，一脸不解，抿抿唇，有些迟疑道：“您邀请贵女乘船游江观看就罢了，为何还要叫她？”

        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嘛？这话麽麽没说出口，毕竟高仪郡主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你懂什么？”高仪搁下陶瓷勺，碰上瓷碗，抨的一声发出脆响，上回绣庄开业没给苏云岚下马威，还白被人看了笑话，这回必须得出了这口气。

        漓江龙舟一年一度，届时京城里的权贵名门望族都会观看，甚至有些地位的商贾亦会前往，场面恢弘壮观。

        若让苏云岚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甚至……岂不妙哉？想着，高仪郡主就呵呵呵地笑弯了腰，仿若已看到苏云岚的惨状。

        云岚绣庄。

        苏云岚还赖床上，和周公约会。

        绣庄逐渐步入正轨后，苏云岚干脆从苏宅搬出来，与秀娘同住一来方便传授秀艺，二来于她而言，这才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而更叫她开心的是，韩氏的加入简直给她如虎添翼。

        日出时，绣庄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茶水、果点一应俱全，有店客上门韩氏带着秀娘介绍，而秀娘也就有样学样，没多久秀娘们将初步的接待、量体、甚至询问喜好都掌握了七七八八。

        日落时，同样打扫一遍绣庄，茶具、果盘、糕盒清洗后晾干，以备翌日续用。韩氏还将秀娘们分几批，学的快些的就分配给苏云岚传授绣艺，学的慢一些的韩氏再亲自讲解，实在没有天分的秀娘就教她基本的裁剪。

        苏云岚甚至觉得自己像个混吃等睡的。

        扣扣——

        “云岚，该起了。”韩氏的声音软软的唤声。

        苏云岚早醒了，只不过太久没赖床，委实舍不得起，便懒懒的应道：“午时再唤我。”

        听见韩氏极低的笑声，又道：“已过了午时。”

        苏云岚极不情愿睁开眼，韩氏推门而入，见她送来水盆、漱口之物忙起身，不悦劝：“说了多少回，这事不用你做也不用她们做，我不需你们伺候。”

        刚穿来的时候苏云岚被伺候的还挺新鲜，可久而久之骨子里那该死的独立女性就冒了出来，按照后世的说法或许会说她是矫情，可谁让她是苏云岚啊。

        净手完后，婢女替她擦干，漱口完婢女送上空盆，洗脸时手都不用沾水，有人在你脸上轻轻的擦啊擦，可是苏云岚想说，好几回眼屎都没擦干净，鼻孔也微微发痒，还有漱口的水一次两次三次都不够……

        且苏云岚看杏儿将洗漱、漱口、擦脸、穿衣都当艺术活那般儿慢条斯理的打理，脚就忍不住想抠地，索性后来自己上手又快又利落。

        “今儿例外，明日我准不伺候你。”韩氏笑笑。

        苏云岚顶着乱糟糟的墨发，一脸懵，韩氏又笑了笑：“今日塞龙舟，需得好好打扮。”

        当即苏云岚就想倒头再睡，暗叹古人真麻烦，每个节日都当后世发了薪水那般兴/奋，女子们要梳洗打扮的尽量美，男子穿着仪容要尽量的俊，这不好好的看龙舟，就变成了大型的相亲会。

        就这样，苏云岚被韩氏捣鼓了好一会儿，的确扮出了新高度来，媚眼澄澈灵气动人，唇色透亮得让人想咬一口，配上雪白泛着桃粉的肌肤，无辜又勾人，有点类似后世的韩妆，又纯又欲。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韩氏绣艺造诣高，苏云岚认为很大原因是她饱腹诗书，时不时蹦出几句她似懂非懂的句子。

        “韩姐姐，你陪我一同去吧。”苏云岚私下里都这般唤韩氏。

        韩氏原本是拒了的，她没看热闹的心思，且想多教教秀娘，可在听闻高仪郡主特地给苏云岚发了登船的邀请函又主动说去了。

        距离上次和状元郎划清界限已过了些时日，高仪郡主忽然此举绝非好意。

        “小姐，你就假装不知，别和高仪郡主一条船。”杏儿如今听见和水有关的，就隐隐担忧。

        苏云岚却觉得是个机会，阿琴留在绣庄已有一段时日了，她挑眉一笑：“无妨，登船观龙舟才精彩嘛。”

        “咱们还可以让戏更精彩。”

        韩氏与苏云岚相视一笑，两人彼此看透心中所想，所谓志同道合心有灵犀，说的就是她们俩了。

        只是苦了全然听不懂哑谜的杏儿：“……”

        苏云岚与韩氏同乘马车到了漓江，还尚早，江边两岸人来人往，叫卖的、戏耍的、好不热闹。

        她们所在的这岸都是临时的摆摊儿的，有饮子、吃食、小龙舟玩意等，另一岸则是筑好的小城楼，以供观赏塞龙舟，当然咯，以她的身份是登不上那些城楼的。

        可苏云岚乐的逍遥自在，眼下距离龙舟开始还有一些时辰，她便和韩氏寻了一处卖杨梅渴水的摊子坐下乘凉。

        五月的天儿已热的人微微冒汗，苏云岚有些后悔没拿她新做的蒲扇来，指不定还能营销一回。

        几盏下腹，腿去了稍许暑热，望着酒红透清的杨梅水，苏云岚甚是想念后世的酸梅汤，可惜啊，她一贯不爱动手做吃的，只能望梅止馋。

        “商贾之女就是不登大雅，随便坐进一个小破摊儿，真寒酸。”

        “你可注意咯，那人如今和军师亲密，绣庄门口的侍卫都守了好几日了。”

        “军师怎会瞧上她，委实气人……”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最后一个替苏云岚说好话的人是金掌柜。

        交流声显然是故意让苏云岚听见的，自那日状元郎走后，军师就赠了两名侍卫来绣庄，很快她和军师的关系就在茶余饭后流传，好听的便是她和军师两情相悦，不好听的便是她是军师的外室。

        可不论哪一种，都于苏云岚的生意有好处。

        就说那“金喜布庄”的金掌柜，这几日就快把绣庄的门槛踏平了，日日来送殷情，昨日是得了好绸缎，前日是得了好锦布，前前日是送吃的……

        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金掌柜这人虽然势力贪财，捧高踩低，可人心不坏，于是苏云岚也接了这橄榄枝，稍稍给推了一把，这不下个季度的南阳王军的床铺那些就有金掌柜的份了。

        眼下看来，苏云岚的决定没错，金掌柜在一众权贵面前，愿意开口美言即便无足轻重，但她承下这份情了。

        “郡主安。”苏云岚和韩氏规矩的起身行礼。

        金掌柜在郡主身后给苏云岚笑笑。

        高仪郡主自然是特地带着一众姐妹来奚落她的，从前照了几个回合了，知道苏云岚不会在意这点口舌。

        “免了，快登船了，随我来，可别跟丢了，届时上不了船，可别说我言而无信呢。”

        说完高仪郡主被一众女子众星捧月般簇拥而行。

        苏云岚和韩氏对视一眼，点点头。

        一众人行至江边，一艘客船扬帆上赫大两个字：高仪。

        江水波浪层层拍打着船头和船舷，待众人登船后，船身徐徐压着江水滚动，远处漓江龙舟始位已停好了十多艘龙舟。

        苏云岚伫立甲板栏前，眸光流转对岸恰见熟悉身影。

        那人一身青底白衣宽袖，因为身量长，步履生风，放在人群里尤为扎眼，即便旁的人群里也有白衣流动，可偏偏那人仿若散白光一般惹人注目。

        恰好，那人也往这边看过来，苏云岚像是偷窥被抓包一般赶紧垂首，可转念一想躲个屁啊，这么远他看得清才怪。

        “瞧你这紧张的，头一回坐官船吧？”

        苏云岚循声看过去，是方才与高仪郡主同行的一女子，显然也是个官宦女眷，只是不明为何对自己有明显的敌意。

        论起苏云岚溺海的那艘游轮，这官船连十分之一都不到，有什么好紧张的？

        “民女的确是头一回，”苏云岚乖巧糯声，那女子听了就笑的满脸轻视，她陡转腔调：“那么小的官船，的确是头一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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