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被晾

前厅里一直静着，唯有状元郎艰难爬起来衣料摩挲发出的窸窣声，待其好不容易站稳后，阴鸷的眸子幽幽地掠过军师落在苏云岚身上，这眼仿若注入了鬼火，煞气肆意。

        军师往旁边一挪彻底挡了状元郎视线，他欲开口时状元郎面无表情道：“军师所言甚是。”而后一瘸一拐地走出绣庄。

        苏云岚还沉浸方才那股诡恶的眼神里，脑门儿就被某个弹指神功给哆了一下。

        嘶！真疼！不愧是在刀尖舔血上打滚儿的，弹功忒强，苏云岚手捂着脑门儿吃痛，听着军师兴师问罪。

        “看不出你这丫头胆儿挺肥啊，你就这样会生生断了本军师的桃花运，你负得起责吗？”

        冲这么不着边际的讨责，苏云岚就知道军师压根儿没生气，可厅内还有一人在，她必须得做做样子，双膝跪地：“民女也是迫不得已，请军师降罪。”

        面上虽然诚恳，心道：反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军师相好的位置，我是赖定了。

        先不说挡了状元郎这渣男，再微不可见的传一传，看谁还敢来找苏云岚的麻烦？在后世，哪一个成功的商人背后没有可靠的大小官？

        军师唤苏云岚起身：“降罪到也免了，只不过我不能白白的给人做挡箭牌。”

        封齐早就看透了红尘情爱，这一生除了誓死追随封霖，保他这一脉平安报答已故的南阳王，其他的都无所谓。

        早年也有一些皇亲国戚，想用杜撰此法迫他接受赐婚，但结果都是落败而终。

        方才在门口时他就想，其实自己也可借着苏云岚做挡箭牌，他自问看人挺准，这姑娘一心就想挣银子，且对权贵皇家无丝毫兴趣，所以很快就和她投缘。

        既帮了她，也帮了自己，何乐不为？

        后世的苏云岚就是属人精的，在托人办事时经常被抛橄榄枝，军师显然在讲条件呀，她顺着问：“只要民女办得到，军师且说。”

        “痛快，无偿做几身私服吧。”

        军师说的利落，苏云岚应的爽快，军师问起今日状元郎之事，聊到了这位渣男，苏云岚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于是不一会儿，两人熟络的戏说状元郎今日的惨貌。

        苏云岚多少有点担忧今日之事若是被高仪郡主听去了，会来绣庄找茬儿，倒不是她真的怕高仪那个恋爱脑，只不过她打开门做生意，总惹到高仪郡主这样的人，终是不好的影响。

        军师听后拍了拍胸脯承诺：“明儿我就派府里侍卫来你守门，既然要做戏，自然得全套一些。”

        这般简直是再好不过了，苏云岚就差原地转圈起飞，为了回礼，她也拍拍胸膛：“民女就是承揽军师所有的私服，都不足以回报呢。”

        二人谈话气氛好到如双向奔赴同明心意的眷侣，聊着就上了头，全然忘了厅内还有一个透明人在。

        直到苏云岚听见一声轻“咳”，这才反应过来，小南阳王被她晾在一边好像有点儿久。

        其实在苏云岚心里，对小南阳王钦佩的五体投地，何况这次的太监服，也是小南阳王出的主意，他今日不来，苏云岚也想好了要登门道谢。可大概就是这样神坛上的人物，总是高处不胜寒，每每交流起来哪儿都不自在。

        她这人随和，即便在后世公司上市以后也非常亲民。倒不是说小南阳王不亲民，而是总觉得他带着一副面具，且还端着。

        “王爷，绣庄里来了上好的龙井，民女去给二位呈上。”

        若是只有军师一人来，苏云岚完全不用这般拘谨，爱喝不喝。

        “快一更天咯，等你泡好了茶，今夜我二人怕是再难入眠。”

        封齐笑着提醒，早看出苏云岚的不适，这姑娘看着圆滑，可每次碰上他这侄儿，就变得木顿几分。他这侄儿与谁都一副爱搭不理端在云上不可亵渎的样子，可每每碰上这丫头，总会破例。

        苏云岚眨眨眼，微微侧身看向门外天空，可不是嘛，又侧正了身子，看看军师再看看小南阳王惺惺而笑。

        “苏掌柜，借一步说话。”

        小南阳王陡转话锋，让本就和他交流起来有语言障碍的苏云岚心里咯噔一下，但她很快安抚道：莫慌，现在好歹也是他名义的皇婶了嘛，嘻嘻。

        苏云岚也就敢心里过把瘾，可军师却堂而皇之的说出了口。

        “侄儿，你把你皇叔支开，要和你皇婶说悄悄话？这成何体统？”

        封齐哪儿不知道封霖要说什么，其实在他看来可行也可不行，因为不论怎样，此生与她再无可能。

        但若是万一这丫头看上了自己，也终究是耽误了人家，所以要说也行，只不过由自己说出来，难免尴尬。

        原本是想打趣侄儿，谁料被他一记眼神给摄得莫名打了个寒战，罢了罢了，皇叔做到他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军师抿了抿唇：“我想起，还有公文，先行一步。”抬手拍了拍苏云岚，给她打气儿一般，然后就溜之大吉了，也不是头一回见军师在小南阳王这里吃瘪，她早就做好了准备，静静的等人发话。

        然而，半柱□□夫过去了，期间苏云岚口渴，唤韩氏送了白水上来，小南阳王还不发话，眼皮子已开始打架的苏云岚扛不住了，主动问起：“王爷？”

        “嗯。”封霖淡淡的应声，他斟酌来斟酌去，想着是直抒胸臆还是曲径通幽，仍旧下不了决定。

        嗯？然后呢？不是大哥，几点了，您能快点吗？苏云岚轻轻咬了咬唇，微微欠身想追问时，对面的尊佛终于开口了。

        “军师与镇北王将军嫡女，两情相悦却因种种原因不得相守，因此他立下此生不娶誓言，你若真心与他，怕会得空一场……”

        小南阳王说得言简意赅，只着重强调了军师与那女子都未再有因缘，关乎其他的少之又少，大概也是说了苏云岚能知道的，至于不能知道的，就省略了。

        听完了军师那段不得志的爱情故事，苏云岚陷入了沉思。

        好你个封齐，半个月前和她畅快淋漓的喝了半宿，又是问她这问她那，就差调查户口了，其中自然包括了情爱琐事。

        穿越来这里一段时日以后，苏云岚也难免孤独寂寞，难得遇上一个对口味的人，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聊开了。

        关于状元郎的，关于苏家的，关于志向，苏云岚说了个痛快，而封齐也是，唯独到了感情这段时，他草草带过一句：本军师不着急，这花花世界还没玩够。

        这话像他的风格，这也像他的行事作风，因此苏云岚一点儿都不没怀疑。

        怪不得军师应下做挡箭牌这般爽快，这是被现实给伤透了无所谓了啊？苏云岚想着军师平时总是大大咧咧，一副没正行的笑态，竟藏了这般心酸往事？忽然她又想到了端贵嫔的女儿，舞阳公主。

        一个是天子的女儿，一个是天子的兄弟，两人都是身份尊贵，享受贫民百姓的三跪九叩，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却在因缘上不得自主。

        苏云岚悲从心生，杏眸空洞无神，原本清丽容颜褪去方才与军师交谈喜色就多了几分愁容和苦态，眸子也暗淡无光……

        却不知，这景看在封霖眼中，是动了真情，接受不了军师心中另有所爱，悲由心生了。前不久才从状元郎的阴影里走出，如今梦还未开始，就被他给无情的敲碎了，自出生以来，封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还与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愫在封霖心间滋养，似乎是同情……

        过去二十四载，不论打仗还是权谋，封霖只凭良心与对错，两者权衡一番做出决定，他知道封齐绝不会娶她，所以不愿她万一沉浸不可自拔，所以忍不住想要提醒。

        见苏云岚垂眸伤怀难抑，封霖破天荒心疼道：“你也不必如此。”

        “啊？”没来由的这一句，苏云岚全然摸不着头脑，就顺口出了。

        可看在封霖眼里，是悲上加悲了，他叹了叹，从另一个角度劝说起来：“王府水深，皇城步步艰难，苏掌柜未必能应付，你精明聪慧，何必执着一人”

        初见苏云岚觉得她满身商贾风气，唯利是图，但经过戎装和介州刺史寿衣之事，发觉此女格局大，风骨高，不低于文人墨客。还有她看似乖巧，内则不服管的劲儿，去了皇室，出路堪忧啊。

        封霖一番直男好意，听在苏云岚那，就变味了，想起军师曾吐槽的小南阳王：我这侄儿活的无聊、守旧、不化、顽固。

        特意支开军师，又说了这多，是想让苏云岚知难而退呀，提醒她不要越陷越深，这莫名激起了她血液里的反骨，但样子还得做的乖一点。

        “多谢王爷告知，但民女想，既然军师和民女都是伤心人，或许可以化悲伤为祥和也说不定呢。”

        封霖怎会听不出苏云岚话中的小刺儿，他是有多闲才想着法子来安慰她？公务、军机要务、边关防守、哪一个不急？

        “你如此想，甚好。”他留下这话头也不回的出了绣庄，却在不远处碰上了一直等他的封齐。

        “你这样的安慰姑娘，人不赶你就偷笑吧。”封齐憋着不怀好意的笑。

        “本王何须安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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