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写信

三日之期而至，苏云岚算着王府应用完早膳，才出现王府门前，让杏儿与门卫告知来意。

        等了许久，一穿着稍显贵的婢女，姗姗来迟，款步踏出王府。

        苏云岚有印象，此人是王妃的贴身婢女，唤海棠，其桀骜而清高地扬了扬下巴：“王妃不适，不见外客，喜袍交与我便是。”

        杏儿看向苏云岚，犹豫不决，这结果她并不意外，反而还有几分希冀。王妃尊礼节，收了喜袍让人没错可挑，至于要不要就另当别论了。她对杏儿颔首，示意其送过去。

        海棠接过盛有喜袍的松箱，冷哼了声翻个白眼，扭头转身进府。

        南阳王府位于正阳街中心段，东临集市，西向皇城。此辰时刚过，行人和马车络绎不绝，商铺也都开了门。闲人好事者见了，难免想要奚落几番。

        “噗嗤，那不是‘锦瑟碎布’的吗？竟还有脸来？”

        讥笑她的是“金喜布庄”的金掌柜，原本“霍氏绣庄”的新伙伴，可因苏云岚抢了生意，她也连带失了肥差。

        那日小南阳王带兵闯入苏宅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不少都知道南阳王军戎装是一扯就烂的布，布庄名誉扫地，被笑称“锦瑟碎布。”

        布庄更是多事之秋，染坊的工人怕被牵连纷纷辞行，这更做实了烂布出自他们布庄的定论。

        “为了追状元郎，脸皮算什么呀？”铺里的老麽麽，讨好似的朝金掌柜笑笑。

        抢单后，新的流言蜚语接踵而至。

        有说她为气状元郎，有说她不甘被抛弃要和高仪郡主比，最离谱的是说她要追回状元郎，偏偏信的人最多。

        “我若是王妃，就浇她几盆冷水，照照自己几斤几两。”

        “呵呵呵，对。”

        “……”

        杏儿愤愤地蹬了眼俩婆子。

        苏云岚黛眉微蹙，并非因被嚼舌根，而是被晒的，她走向石麒麟旁，这有一处阴影，凉快些。

        杏儿从旁边的铺子买了凉茶来，喝下后，热气散了不少，此时四名衙差押着一妇人来，和门卫通传后就被放行了。

        苏云岚挑眉，眸光闪亮，便朝杏儿招手：“去告诉门卫，说我有办法让那人说实话。”

        杏儿眨眨眼，一脸懵的点头去做。

        这回很快就出来人，是名将领，他言简意赅让苏云岚跟着，进了封霖的书房。

        书房比正厅大和气派，但细细一看，却莫名哆嗦。

        除了几组花梨木书架上是书，其余是兵器，有些能认出样子，如长矛、两头剑、三叉戟、弓箭……还有一些奇形怪状认不出的，看着就瘆人。

        把充满书香气息之地放这么多兵器，真煞风景。

        封霖端坐太师椅上，一身玄蓝私服，内搭银白底衫，虽微有瑕疵，可儒雅谦逊气质难挡，然那双桃花眸如毒蛇般咬着跪地之人。

        苏云岚被带近时，那双眸子如刀锋般剜来，怵得她不背脊僵硬，默默给自己打气，身正不怕影子斜，为避免与“蛇眸”对视，她垂眸拱手行礼。

        还未来得及说客套话，便听见冷戾问：“信是你写的？”

        苏云岚自告奋勇时，就没想过隐瞒，可这般毫无过渡直入主题，的确有些应接不暇，她深吸口气，颔首：“那日王爷走后，坊间流言肆起，民女想着借机煽动一二，好快些让贼人落网，邃以王府的名义给衙门写信。”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无非就是让人传，南阳王军戎布有问题，穿过都得了病，且无药可医，碰过的人都会惹上。缝制的秀娘听了风声，就害怕去寻医。

        若用自己的名义，担心衙门不重视，所以就假借王府了。

        “好大的胆子，南阳王军只有战死疆场，从无病弱不能自理！”封霖声色比方才还要冷戾了几分。

        妇人忙磕头：“民妇刚进医馆就被押走，什么都不知道……”

        啰嗦一堆，语无伦次，毫无逻辑，连苏云岚都听不下去了，只见封霖给身旁将领甩个眼神。将领会意，给妇人嘴里塞了一团布。

        书房重归宁静。

        苏云岚行跪礼：“民女自荐让贼人说实话为将功补过，戎装往小了说关乎我朝将领安危，往大了说关乎百姓，问出背后才是紧要。”

        原主与状元郎的婚约近日取消，可这戎装不是近日事，显然并非针对她，最多是个炮灰，真正要对付的是南阳王军。

        此话到底说动了封霖，他语气平缓些：“什么办法？”

        苏云岚从袖口拿出准备好的纸条捧上，将领上前接过递给封霖，他扫了眼，桃花眸又凝视来，满满的不屑。

        此举的确有些下作，可事态从急呀，苏云岚刚想游说，谁料封霖将纸条扔给将领，欲言又止下令：“速去速回。”

        将领接令出了书房，恰好王妃进来。

        “霖儿，听闻捉到了供次布的贼人？”

        封霖起身称是。苏云岚跪着行礼，得王妃免礼起了身。

        “何人这般胆大，敢动戎装。”王妃由封霖扶着上坐，视线落在封霖银白底衬上，当即皱眉，横声拧眉质问书房的下人。

        “你们怎么伺候的？没瞧见王爷底衫吗？”

        书房的婢女立马跪下，看向不远处衣架上悬挂浅蓝底衫，汪水的眼充满了无辜和求助，“奴婢……”了好一会儿，憋不出后话。

        “母妃莫怪，孩儿不喜旁的底衬。”封霖温声，手对着那婢女挥。

        婢女如临救赎，磕头谢恩后，抹了一把脸，就跑似的出书房。

        “你是王爷，不得失礼。”王妃声色薄怒。

        封霖未有在言，浅笑敷衍般颔首。

        苏云岚看了眼浅蓝色底衫，明白封霖为和不喜，其实她一进门就瞧见男人领口出勾丝了，也疑惑堂堂王爷不应会穿有瑕疵的，现明白了。

        她走近了些：“王妃，小王爷大概因浅蓝底衫穿着不适，所以不喜，这件银色底衫领口虽坏，但贴肤舒适。”

        此言一出，封霖挑眉凝视过来，王妃视线在两件底衫来回许久，愣是没看出问题那般疑惑不解。

        苏云岚捧来浅蓝色底衫称：“王妃您看，袖口、领口、胸前刺绣华而不实。盔甲压身，这些只会摩挲皮肤，若受伤，还会加剧伤痛。”

        王爷身上的那件底衫刺绣甚少，因此穿多次，领口处才会勾丝。

        王妃看向封霖身上底衫，须臾后点点头：“原来如此。”

        封霖视线久久在苏云岚身，桃花眸底凝满了疑云，大概想不通，她一闺女郎怎体会这些？

        “可还是不得坏了礼仪。”王妃无奈且不容置喙。

        古人极其看重身份地位，落实到衣食住行，这些虚的掩盖了许多实用的，虽被后世给诟病，可在当下极为追捧。

        “民女会暗绣，图腾与衣衫融一体，即手触摸也浑然不觉。”

        暗绣是印花术前身，传统绣法极复杂，要边绣图边拆底，费时费力还费眼，但有绣花机就方便多了，直接挖洞用绣线构图即可。

        王妃一听就很感兴趣，还让人将松盒开盖呈来给封霖看，到底关乎儿子身体舒适度，非常上心。

        封只随意瞥了眼喜袍，眉稍无甚兴趣地轻扬，风轻云淡：“我不喜花里胡哨。”

        王妃呵呵摇头直笑，苏云岚却想翻白眼，喜袍不是花里胡哨，难道是素的？

        此时，出去的将领押着巧英进来，她发鬓凌乱，嘴里塞布，眸光哀求地望向王妃。

        不等王妃开口，将领按照苏云岚写的纸条上演。

        “小王爷，王妃，巧英招供，正是这秀娘提供的次布，绣艺出自她手，因收了这名秀娘的好处，所以替她隐瞒。”

        封霖桃花眸深锁巧英和那秀娘。

        王妃横眉凶横眼巧英。

        跪地的秀娘疯狂摇头，哭着呜呼什么。见时机差不多时，封霖差将领把跪地秀娘口里布扯开。

        没了禁锢，秀娘忙不迭失全盘托出：“小王爷明鉴，绣艺出自我手，可次布是巧英给的，她还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封口，银子还在我床底下，分文未动。”

        巧英按捺不住，疯似用头撞秀娘，将领即刻分开二人，扯出巧英口里的布。

        “王妃，小王爷，红玉陷害我，布和缝制都是她……”

        “但你之前说布是我们‘锦瑟’的。”苏云岚打断。

        巧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慌了神，不知所云。

        “我……我，记错了，小王爷，王妃，我为贵妃娘娘亲手绣衣，怎会自断前程？是红玉，她见死罪难逃，所以拉我下水。”

        红玉痛哭流涕，懊悔般嚣骂巧英，言语低俗不堪。

        辱骂舌战高/潮间，苏云岚中止了聒噪，点出关键：“巧英若珍惜羽翼，看中前程，绝瞧不上什么好处的，更不可能隐瞒。”

        她关注巧英神色白而惊乱，没察觉一丝讶异眸光落了过来。

        缺口笨舌的红玉忙点头周全苏云岚的话，将收钱过程道了个详细。

        狗咬狗的戏码，最好也是最快让真相浮出水面，从巧英这，就是陷害的开始，所以她才敢开海口，能让这秀娘说实话。

        苏云岚得意地勾唇，可一胎眸，就撞进那双碎满寒冰的桃花眸，她忙敛了笑意，严肃仪态。

        封霖下令彻查，将巧英和红玉一道关押。书房闹剧终止。

        王妃这才饶有兴致地赞：“喜袍上的鸳鸯，仙灵唯妙，我很喜欢，赏。”

        苏云岚谦卑谢恩，她这人寸拿捏一贯好，目的达成就行，凡事不必太较真。

        海棠托着沉甸甸的樱木箱，开了盖，里头是闪微忙的银钿。海棠甜滋滋冲她笑，贴心的问：“苏姑娘可有马车？”

        这态度转得，一旁的杏儿撅嘴。

        见怪不怪的苏云岚颔首莞尔：“麻烦海棠姑娘了，这么多，民女着实怕丢了。”

        海棠笑脸僵了一瞬，随即含笑：“我就这安排。”

        听起来有几丝咬牙切齿的滋味。

        出王府时，金掌柜瞧苏云岚站马车边，身旁小厮往马车上一箱一箱的放，忍不住问：“这都么多？都是赏赐？”

        用箱子搬，且还赠了王府马车，可不是吗？

        杏儿正想得瑟一下，苏云岚丧着脸，对金掌柜洋装一副惨状，摇摇头：“水呢。”

        金掌柜哼气瞪眼：“……”

        杏儿“噗嗤”一声笑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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