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封霖

回府后，苏云岚就将自己锁在在闺房里。

        为能静心刺绣且不被打扰，她先在里头加了大大的锁，还让婢女杏儿在屋外拦人，除了用膳其余时间一律不准吵她。

        古代喜服极讲究地位之分，图腾、布料、针线和针脚都能彰显不同。

        依据王妃的要求和天晋朝时兴的潮流，喜服主图用合情鸳鸯，周围点缀浅金银绵阳祥云，整裙用暗绯线绣“福”、“喜”、“万”、“和”吉祥字打底。

        看着繁琐，但顺序理一理就很快上手。

        绣花机的针脚齐而快，两个时辰不到功夫，布满吉祥字的喜服底纹做好。暗绯色纹不细看不明，遂低调奢华。

        而后是主图鸳鸯。

        用金银双线即高贵又不俗，且在日头和烛火下，有隐隐辉芒。为了灵动，她在鸳鸯翅膀旁加了零星点状的白灰线，绣成水滴形，结合翅膀的立体绣。

        如此喜服被穿上，随风动，携光影，鸳鸯戏水便更活灵活现。

        空间里没有白昼黑夜，为加快进度，便继续将剩下的祥云绣完。

        外服不到一日便绣好了，剩下的便是心衣和腰带，这两种简单多了，只要剪裁好缝合出敏儿郡主的尺寸即刻。

        “……不能进去。”

        “明日最后期限，今日若我们不参与，定是来不及。”

        “对，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吱呀，哐当！抨抨！

        闻声，苏云岚抱紧喜服出现在闺房。

        空间里的绣花机不充电也能尽情享用，可一旦有声音，她就会被迫离开，再次进入要等一个时辰才行。

        上一次出来，还是用午膳的时候。

        苏云岚将绣好的喜服放桌上，而后到门边解开锁，婶婶和伯母因惯性忽而冲入，恰好摔地，两人哀嚎连连。

        随身的婢女即刻扶起二人。

        “我的老腰……你是故意的，我们可是好心好意来帮你……”婶婶喘/息道。

        伯母跟着点头，她虽是大房，可在苏家无管辖类别，话语权还不如婶婶。

        昨日回府，众人听了王府中事，不赞她抢回单子，还怪她逞一时之气。虽情有可原，可到底叫人不舒服。

        “婶婶好意我心领了，现下也没什么要你们帮的了。”苏云岚转动脖子，活动胫骨，手朝桌上指了指。

        婶婶还想斥责她几句，被伯母手肘推了一把，她双手捧着喜服，视线像被粘住了那般，再也无法离开。

        同样被吸引不能自已的还有婶婶。

        二人像捧着珍宝那般，屏住呼吸，生怕弄坏似的，看了许久，才依依不舍挪开视线，看向苏云岚。

        苏云岚从伯母眼里读到了都是震惊。

        若说昨日见她的绣技是认可，今日已超脱认知了，能在短短两日不到，就完成了喜服，怎么可能？

        婶婶外行可到底懂些皮毛，禁不住问：“你一人绣的？”

        苏云岚点头。

        “骗谁呢？这么复杂的图腾，没个十天半月，绝无可能！”

        婶婶说罢，便在苏云岚屋子里转了一圈，甚至连床底下都看了，一副不找出奸/夫不罢休的架势。

        伯母也不信，但没说在嘴上，而是眼神到处乱瞄，一副想动身搜索，却又没行动。

        苏云岚也不计较，想着心衣和腰带费不了多少时间，就干脆坐在一旁喝茶吃水果。

        见婶婶累的满头大汗，就让婢女杏儿给二人送茶水，消消口渴，但没被领情。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藏|人了，女儿家若是传出去多丢人。”

        “现没外人，你告诉我们，这喜服是谁在帮你？”

        “婶婶伯母好奇怪啊，莫不是期望我这藏了人，好传出去？”苏云岚挑破了窗户纸说。

        婶和伯母面色一白，二人眨了眨眼语噎。

        原主之所以投河自尽，面前二位也是有些功劳的，成天唱些名声臭，嫁不出，无颜面对祖宗之类的，原主听得深深印脑海里，也认定自己给家族抹黑。

        僵持之际，管家匆匆而来，神色慌乱且忧：“二太太，大老爷和二老天唤您去主厅。”

        婶婶不耐地应了声，回味般又看了眼那喜服，这才和伯母离开。

        苏云岚让杏儿看好喜服，自己也跟了过去。

        苏家主厅嫌少待客，除非官僚权贵。

        进去后，显而感觉氛围压抑的难受。

        主厅院外，两列铁甲戎装持兵驻守，瞧阵势，恨不得杀敌那般，各个英耸伟岸。

        而厅内主位上，一袭绯色戎披玄色铁甲男子端立，深邃的桃花眸凌厉逼人，面容俊美无霜，但气魄冷冽慎人。

        明明是阳春三月的暖天，却似乎天将风雪一般，莫名叫人背脊发僵，冷汗盈盈。

        叔伯二人卑躬而立一旁，身子微微战栗，脑袋恨不得埋进地下三尺去。

        婶婶被寒冰刺骨的阵仗怵的不轻，期期艾艾嗫嚅：“大爷，老爷……”

        话音未全，大伯惧声喝令：“跪下！”

        婶婶几乎摔了下去，摸爬了一会儿才跪好。

        “小南阳王，贱内管理布仓有误，还请责罚。”二叔哆嗦着开口。

        眼前人竟是小南阳王。

        听说他和邻国的赫军苦战了数月，才夺回了城池，怎没有隆重的凯旋归京？苏云岚视线落在厅内地面一堆衣服上，细看似乎是戎装，奇怪的是布料肉眼可见的差。

        戎装仅次于宫廷，比当官的用料要求都高，就是因为将士们浴血奋战，所以绝不亏待他们。

        她不能靠近详看，但初步观察，线头还算工整，针脚也挺密实的，绣艺没问题，能让小南阳王亲自上门问罪，除非这戎装和苏家有关。

        封霖刷得起身，动静之大，惊得厅内所有人跪下，苏云岚吞了口唾沫星子，慢了半拍，也跟着跪，垂着侍卫脑袋微微侧了些，偷偷瞄去。

        只见小南阳王走到戎装堆前，随意撩起一件，向二叔扔了过去，短短两字下令：“撕！”

        二叔手都不听使唤了，哆哆嗦嗦捡了又落，最后捡起，双手稍稍一扯，便破了。

        苏云岚惊讶了口，看着差，不想这么差。

        将士们穿得戎装，要上阵杀敌，必须弹力大且结实，能被二叔一个非习武之人就扯破了，绝对不合格。

        所以，这戎布是出自苏家？

        她担忧的看向婶婶，布仓只有她有钥匙，发布验货亦然是由她负责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恐怕……

        “小南阳王赎罪！”叔叔苦苦哀嚎。

        婶婶跪爬向叔叔，拿着那扯烂的戎装看了又看，忽而大喊：“老爷，这不是我买的布！”她既而看向大伯，哭腔：“大伯，我管布仓十年了，从未出过此事啊……”

        大伯不予回复，闭着眼。伯母躲在一旁，垂着头不敢动。

        叔叔神色惊惧，一直让婶婶住口，别说了。

        “霍氏秀娘巧英证实，此布出自你们苏氏，”封霖冷声切齿，他面向叔婶二人，阴翳将二人覆盖，宛若泰山压顶，叔叔大气都不敢喘，婶婶仍旧摇头哭诉着否认。

        苏云岚却听出了问题所在。

        巧英即是那日在王府遇见的秀娘，按理说以她的位分，根本不会缝合戎装，且就算由她缝制，以她的经验，不应看不出布匹有问题还做成了戎装。

        且记忆里，婶婶精明爱算计，不至于那么蠢，敢在供给士兵将士的戎布上动手脚，她巴结都来不及才对。

        “小南阳王，布匹购买是有记录的，一查单据便知。婶婶不是头一回为兵供布匹了，绝不会自毁前程。”

        她尽量让自己咬字清晰，却还是控制不住惧怕，毕竟小南阳王明生在外，无人敢得罪。

        婶婶泪眼婆娑的看过来，久久不能言。伯母看看她，又看看小南阳王，抿抿唇。

        大伯后知后觉点头，叔叔也反应过来，连忙吩咐：“对，管家快去取来！”

        管家垂着头应了声，屁滚尿流的爬起来照做。

        苏云岚已没方才那般紧张了，可感知到寒川般的视线，掌心渐渐溢出薄汗。

        听见匆匆的脚步声和管家的喘息声，头顶上那片深寒才微退去，管家退缩一旁。

        封霖接过翻阅后，将书簿一卷，淡道：“上面没记载，私下不得而知。”

        婶婶即刻喊冤枉，哭的稀里哗啦。

        原本有了些许希望的叔伯大气不敢出。

        此话说的面上听起来有可能，可在这布匹管理严格的天晋朝，却是行不通的。

        布为大税之一，购买必须有凭证，这不比现代，逃税千万才会被发现。

        对方如此说，苏云岚产生一丝小南阳王想诬陷苏家的错觉。

        她深深叹了一息，微微抬头，杏眸迎上那对寒得沁人心脾的桃花眸，再挺直了腰板。

        “小南阳王所有不知，我朝布匹管理严厉，京城甚之，此布粗糙烂制，就是翻遍京城也找不出一家，我苏氏，无权贵背靠，何德何能取来？为今之计，唯有报官，才能为我苏氏辩清白。”

        光是巧英那证词，这逻辑上就有大问题。这次，她站婶婶这头，这布绝不是出自苏家，报官公正合法，也彰显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

        封霖桃花眸烙印般落她身上，许久未曾移动，仿若想将她从里到外看个究竟。

        苏云岚就这般仰视他，任由他打量，不缩也不出挑。

        都说小南阳王公正无私，治军有方，民风绝佳，这样的人应当不会滥用私刑才对。

        她在赌，好一会儿后。

        “来人。”封霖下令。

        一将士上前拱手：“莫将在。”

        “送衙门。”言罢，封霖甩披一圈，踏风而去，步履铿锵有力。

        将士应了声，将所有的戎装捞起，跟着小南阳王走了。

        太过突然，苏云岚还没来得及反应，僵跪原地好一会儿才被杏儿扶起。

        叔伯们已经行跪拜恭送，叔伯和伯母起身后，婶婶被婢女搀扶起来，她泣不成声，跌跌撞撞走来拉上苏云岚的手。

        呢喃不停：“岚儿……谢谢你信我啊！你救了我，我还……呜呜……”

        并不是救你，而是……苏云岚张唇，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罢了，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还望婶婶日后真能承上这份情。

        可她却担忧，喜袍难免不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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