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薄荷

祈愿下楼时，一眼看见坐单车座位上环手于胸的沈致屿，等人姿态疏懒，听见脚步声他侧首望过来。

        她歪头打招呼，“早啊。”

        沈致屿抬起手腕看时间，不咸不淡回了句，“是挺早的，早餐店估计都快收摊了。”

        院门背后靠墙栽种着几棵桂花树，这个时节鹅黄色小花正缀枝桠。

        有一些桂花掉落在坐垫上，祈愿随手拂去，没搭理他的轻嘲，只关心字面意思，“那快走吧，能买到最后两个糯米鸡。”

        “”

        赖床的人自信可真足。

        然而祈愿运气向来很好，赶上了蒸笼里仅剩的两个。

        孙婶笑呵呵地说:“祈愿呐，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祈愿递给沈致屿一个，闻言不好意思笑了下，“没有啦，今天起迟了。”

        在学校车棚停好车，祈愿没等沈致屿自己先走。

        刚踏出一步，被人扯着书包挂带拽了回去，她转头瞪他，“干嘛？”

        沈致屿微笑，轻昂下巴，“还想着跟我划清界限。”

        他可是被她在学校无视了一个多月。

        “啊”祈愿讪笑一声，“怎么会？中午还想着跟你一起吃饭呢。”说完祈愿眨眨眼睛卖萌，企图蒙混过关。

        她眼睛清透，像会说话，自然也藏不住那丝狡黠，祈愿总是如此，随心所欲又惯会装乖。

        沈致屿知她脾性现下却生不起气。

        “中午在食堂门口等我。”

        “好。”

        运动会一结束，今天的课间跑操改成了颁奖会，由校长亲自颁发奖品。

        男生组先颁奖，沈致屿上台时底下学生明显躁动一些，少年人高腿长，清削挺拔，步子迈得肆意，校服外套白底黑边，他穿身上明显比别人出众许多。

        林可确认了一下前面老师注意力没在这边，随即偷偷摸摸向祈愿贴近，悄声说:“可惜班长比赛去了，昨天才回来，要不然男生八百米跑更有看头。”

        祈愿问:“那你觉得谁会赢？”

        “不好说呀，高一那会儿沈致屿没参加运动会，班长拿的第一。”林可看着台上的人，又转了话头八卦，“小愿，你说沈致屿会喜欢哪种类型的女生？”

        祈愿能断言自己对沈致屿颇为了解，知根知底，但这个问题她还真答不上来。

        沈致屿的情感经历同她一样白纸一张，桃花虽泛滥却没摘下一朵，也从未和她聊过这些，不过沈致屿要是有喜欢的人，她肯定第一个知道，祈愿笃定地想，毕竟他两关系在这摆着呢，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沈致屿领完奖从台上走下来，祈愿瞄一眼复又低头，“谁知道他的呢。”

        “一定也是女神级别。”林可想当然觉得，“就像苏怜那种，她和沈致屿同班，近水楼台，长得又漂亮，好多女生都把她当作假想敌呢。”

        苏怜这个名字祈愿并不陌生，如果说学校女生最常挂在嘴边谈论的是沈致屿，那男生爱提及的就是苏怜了。

        长相气质通通没的说，人还不是花瓶美人，成绩也是拔尖的好。

        教导主任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话筒传出，他在念女生组获奖名单，学生依次上台，祈愿听到自己名字从人群里走出去。

        校长站在主席台边看一眼台上学生，这人数明显不对，他转头问钱主任，“是不是少念了获奖学生名字？”

        钱主任笑说:“没有，高二有个叫祈愿的女生在好几个项目里取得了第一。”

        祈愿的卷毛格外打眼，钱主任指给他看，“就是那个一头卷毛的。”

        校长看过去有些不满，“怎么能在你我眼皮子底下烫头发？”

        “没有，这孩子自然卷。”钱主任忙解释，“开学那天她家长还专门为这事来了一趟。”

        校长听他那么说脸上神色才稍微好看一点，“行，过去吧。”

        校长给几个获奖学生颁发奖品，轮到祈愿时，不知怎的，可能是为了彰显祈愿的厉害，校长一个个挂，祈愿也傻乎乎的，校长挂一个奖牌她低一次头。

        蒋勤厉在台下看见笑出声，“祈愿怎么呆呆的。”

        祈愿身高有一米六二，在女生中不算矮，阳光照射下，她一头纯黑发色被染成金黄。

        沈致屿挑眉，嗤笑了声，“金毛狮王。”

        蒋勤厉听他这么说笑得更欢，肩膀抖个不停，“服了，你这形容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祈愿要知道你私下这么说她非揍你几拳不可。”

        沈致屿不甚在意耸了耸肩。

        “金毛狮王”祈愿戴着一脖子奖牌回到班级，同学一窝蜂涌上来，你一句我一句，祈愿勉强听清几个字，无非就是夸她厉害。

        “还可以，还可以。”

        奖品是便签纸和笔记本，学校并不抠门，本子很厚质感十足，祈愿摆在桌上，下巴轻抬，暴发户派头让林可随便挑。

        林可也不假惺惺同她客气，笑着拿走两本喜欢的颜色。

        接下来的课是数学，班主任杨平的课，杨平年纪不大没有老派思想，能和学生打成一片，九班的同学都很喜欢他，甚至爱玩闹的男生都称呼他为“平哥”。

        铃声一响，他单手拎着水杯，胳肢窝夹着数学课本走进教室，上课前他嘴角含笑表扬了几句祈愿，祈愿被夸得晕乎乎的，可接下来杨平的话让她高兴不过两秒。

        “运动会结束咋们也该收收心了，接下来的月考大家努努力，也不要求多的，我们和上次比有进步就好。”

        哎，又要考试，祈愿转着笔没所谓地想，她成绩排名班级中游，年级中游，前不前进不知道，没后退就已经很棒了！

        袁丽要能听见祈愿这心声，饭桌上她肉沫都休想碰到。

        几节课上完，中午饭点时间，祈愿出教室扫了一眼九班外的走廊，无人从前后门出入，估计是老师拖堂。

        祈愿和林可随着人群下楼梯，到达门口阶梯她往侧边一站，双手插兜打望前方。

        “小愿，等人吗？”

        “不是。”祈愿装酷吹了下自己的额前的卷毛碎发，“等一只蜗牛。”

        “啊？”林可满头问号。

        等沈致屿出现在视野那刻，林可才知祈愿口中的“蜗牛”是谁。

        几人走进食堂，祈愿从校服兜里摸出缠成一团的耳机线放桌上占位置，食堂饭菜还算可口，师傅手艺虽比不上自家老妈，但也有菜品属于祈愿心头好的，就比如香辣土豆片，也许跟她爱吃土豆有关，土豆这东西，蒸炸煎炒，无论哪一种做法祈愿都能竖起大拇指。

        祈愿端着餐盘正欲朝餐位走，沈致屿和蒋勤厉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旁边站着两个女生像是在询问能不能坐旁边空位。

        林可走了过来，说:“是苏怜。”

        啊，就是最容易追到沈致屿的那个女生。

        祈愿目光滑过去多瞧了两眼，她对苏怜的长相有印象，平常体育课和课间上厕所会碰见，不过也就匆匆一瞥，这倒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

        窄肩细腰，五官明艳动人，不愧能成为众多女生的假想敌。

        祈愿识趣地拉着林可坐其他餐桌，和沈致屿隔了几个过道。

        沈致屿本想开口和苏怜说这里有人了，余光却瞧见祈愿不打招呼坐去了其他位置。

        苏怜还在等着，他没说什么示意她们坐，伸手将桌上的耳机塞进自己校服口袋。

        苏怜这才注意到那团薄荷绿的线，思绪拐了几个弯，面上是一贯的娇柔，“刚才我碰见林老师了，让我俩吃完饭去她办公室帮忙改试卷。”

        “好。”沈致屿淡淡应了声。

        蒋勤厉是个话匣子，吃饭也堵不住嘴，东一句西一句，沈致屿平日不管听没听进去都会“嗯”两声，今天不知怎么，连敷衍都欠奉。

        他气质本就偏冷，不说话时更显疏离，压迫感悄然而至。

        蒋勤厉察觉他情绪不高，止住唠嗑的心思，乖乖吃饭。

        从食堂离开，沈致屿和苏怜一起往办公室走，林可望着他们俊男靓女的背影，“啧啧”两声，“养眼啊。”

        祈愿像个长辈似的感叹，“我们沈致屿长大了，也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了。”

        林可捂着嘴笑，和祈愿手挽手回教室。

        祈愿最近在追一部动漫，喜欢上其中一个主角人物，银白色长发，帅气的外表，强大而温柔。

        晚饭后祈愿躺沙发里拿着手机追番，沈致屿从旁路过，瞧着她那活像是要钻进手机里的兴奋劲，略嫌弃地扫了一眼屏幕，“一般。”

        哪里一般？沈致屿什么欣赏水平。

        祈愿把手机杵他脸上，“你再仔细看看。”

        “真就一般。”

        沈致屿后退一步，转过身准备走人。

        祈愿不高兴自己喜欢的人物被这样评价，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蹿起来蹦沈致屿背上，双腿紧紧夹住他劲瘦的腰。

        掐着他脖子威胁，语气也凶，“重新说。”

        “一般。”雷打不动的两字。

        沈致屿掰祈愿大腿想把她甩下去，祈愿力不小，两人都使着劲，僵持了几分钟，祈愿身上折腾出一层薄汗。

        最后还是沈致屿赢了。

        祈愿被压在沙发上，双腿双手被沈致屿钳制住，动弹不得。

        他那双清冷无波的黑眸自上而下盯着她，“认输么？”

        “呵。”祈愿冷笑。

        一生要强的祈某人脑袋一抬，对准沈致屿脖子一口咬下去。

        轻微的刺痛感混带她唇瓣的柔软，沈致屿闭了闭眼，手掌抵着祈愿额头将她推开，顺带擦掉她额角的汗，“还是那句话，一般。”

        祈愿咬的力道不重，牙印浅消退得很快，气却一时半会儿消不了。

        沈致屿以为她最多也就闹几个小时脾气，隔天就会和好，岂料她从最开始的怄气渐渐转变成冷战。

        她不理他。

        学校里碰面当没看见，食堂座位也离得远远的。

        两人不在一个班，若不是刻意为之，相处机会很少，上下学时间也能错开，也是如此，祈愿前段时间才能轻而易举地和沈致屿装陌生人。

        可晚上这顿饭终究避不开，祈益民和沈华是初中好友，到结婚生子关系都亲近，连房子都是买在一块，这几十年的感情早已分不清你我，对待各自孩子也和亲生的没两样。

        沈致屿父母早年离异，沈华工作太忙，而一个大男人对孩子生活方面的照顾总归是差了些，袁丽管祈愿的同时顺便多带一个沈致屿，长此以往他都是在祈愿家吃饭。

        这几天袁丽察觉到餐桌上的氛围有些不对劲，沈致屿平日话就少不稀奇，奇的是祈愿也闷头吃饭一声不吭。

        袁丽问起，祈愿兀自沉默，却听沈致屿淡声说:“考试周到了，祈愿可能为此烦恼。”

        嗯？她成绩稳定得要命，有啥好烦恼的。

        就算一不小心考差老妈克扣掉她的零花钱，她大不了去老爸那忽悠回来。

        这个狗东西惹她生气不哄她也就算了！

        现在还不怀好意编排她！

        果然袁丽将筷子一放，开始教育起祈愿读书要如何如何用功，车轱辘话转了又转，最后以“烦恼也没用，不会做的题多问问致屿。”来作结束语。

        祈愿嘴上答应，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往常她向沈致屿请教作业都是小事，可现在两人冷战呢，她才不要先低头！

        晚上祈愿写作业时确实遇到难题，她把题目用手机拍下来发给许程，他隔了几秒就回了，是一张照片，把答案和答题步骤拍了下来，还附带一句:[要还是不懂明天到学校我再给你讲。]

        许程就坐她前桌，讲题很方便。

        愿望:[感谢大佬！]

        许程:[客气。]

        祈愿忍不住吐槽，看看人家性格多好！沈致屿咋就这么能耐老惹她生气？

        写完作业准备缩被窝，祈愿突然收到沈狗贼发来的微信:[没题问？]

        她当没看见扯过被子蒙头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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