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最后的答案

陈书锦站在教师办公楼下，不知道该如何迈出下一步。

        现在还有10分钟左右就是第一节晚自习，等她下了台阶，拐个弯，不到两百米就是他们的教学楼。

        她回了教室，该怎么说？

        肯定不能什么都不说。否则宋繁从梁辉口中知道了，他会怎么看她，陈书锦不敢想。

        刚才在梁辉面前站了那么久，他只字不提两人当初搭档的事情——陈书锦还记得，宋繁告诉过她，梁辉是知道这件事并且同意的。

        所以梁辉肯定是准备单独跟宋繁掰扯。

        宋繁当了近一年的课代表，他私下和梁辉怎么交流，陈书锦不知道，梁辉准备怎么对付他，她也不知道。

        不愧是梁辉，知道她是软柿子，先挑她搞定。宋繁就算不同意又怎样，反正她到时候调走，就算有矛盾也是他俩的矛盾，说不定又因为距离远了，两人就逐渐关系淡了，就像投入石子的水面，一时波澜起，过会儿又恢复平静，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啊，她好希望这时候能出现什么鬼打墙，或者时间彻底停止，这样她就不用回到那个教室，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可惜，一路走过去，什么超自然的现象都没有发生。

        她刚出现在教室门口，宋繁就看到了她，看着她挪到座位上，问：“怎么了？”

        ……

        陈书锦坐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张了几次嘴，最后说：“梁辉要调咱们的位置。”

        宋繁一时没听懂：“什么？”

        “他……他知道咱俩的事，要把咱们位置分开。嗯……他让你也过去，要，要找你谈话。”

        陈书锦双手放在腿上，自虐般掐着手心，艰难补充最后一句：“还有就是……我，我同意了。”

        她微微朝宋繁侧着，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面前的人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胸膛有起伏，她还以为自己面对的是雕塑。

        他会责怪她意志不坚定，不去抗争吗？

        还是会说她出尔反尔，反复无常？

        说起来，好像这半年的事情，都是因她而起，每次都是她这里出现了问题，宋繁去想办法，拉着她解决。

        估计他也累了吧。

        宋繁：“我去跟他说。”说着要起身。

        陈书锦赶紧把他拉住，好在这时候大家都在读书，教室比较吵，她急急说：“我刚才跟他说了半天，没用。他就是通知咱们一声。你……你不要跟他对着干。”

        宋繁：“他之前答应过我，你说没用。我去跟他理论。”

        陈书锦又伸手拽住：“算了，就这样吧。他是班主任，咱们别把事情闹大，没有必要，真的……换就换吧。”

        ……

        然而宋繁什么都没说，看了她一眼，拉开拽住袖子的手，起身走出教室。

        陈书锦想追出去，继续跟他讲道理，但她不敢——全班同学都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她在所有人眼皮底下追着宋繁出去，过两天他俩位置又分开了，接下来会有什么流言在学校到处飞？

        她只能坐在自己位置上，等待最后的结果。

        第一节课，宋繁没有回来。

        陈书锦随便拿了一本书，摊在桌面上，但她看不进去。

        不知道此时办公室内梁辉和宋繁正在进行怎样的交锋，他们会吵起来吗？还是说梁辉跟劝导她一样苦口婆心去劝宋繁？

        中间会不会有其他老师闯进来，听到他们的话？

        下课的时候，陈书锦出了教室门，在走廊里朝教师办公楼的方向张望——路灯很亮，但是没有宋繁的影子出现。

        她要不要趁现在也过去？

        好歹看看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有什么自己可以做的。

        犹豫间，第二节上课铃响了。

        陈书锦回到桌前。

        过会儿，她去看黑板上方的钟表，宋繁已经去了一个小时十五分钟。

        梁辉也没出现。

        往常周六的晚自习，梁辉是肯定会每节课都在教室里转转的。

        难道他们真的吵起来了？梁辉会不会很生气？

        陈书锦看了眼教室，大部分人都在低头写东西，也有一些人低头跟同桌或者前后桌窃窃私语。

        他们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只有陈书锦内心焦急，她拿起笔，想看些题转移注意力。

        试了半天，什么都看不下去。

        陈书锦在想，到底合作搭档这件事对宋繁来说代表着什么意义？他为了这一计划，去跟梁辉提，让她跟孙志明提，中间两人闹矛盾，他也三番五次强调，说搭档在他心里是绝对优先的。

        但其实，他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学的很好啊，之前还没分班的时候，他就考到过年级第五。

        那时候他肯定对她没想法，陈书锦确定。上学期期中的时候，他还板着脸训她，浑身散发的气场跟教导主任一样，指责她不拿计划当回事。

        所以他们俩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路简直越走越歪。

        陈书锦不停胡思乱想，好像也没过多久，第二节晚自习下课铃也响了。

        所以，她要过去吗？

        陈书锦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书，抬眼发现是安慕。

        安慕歪头示意了下宋繁的位置，问：“你同桌呢？”

        陈书锦摇头。

        安慕没在意，又跑到戚睿那边跟他说话。

        是了，去年安慕就跟戚睿好上了，两人甚至天天一起去食堂吃饭，明目张胆。

        但他俩没事，梁辉从来不管。

        于嘉路和李若楠，梁辉也不管，甚至他俩还是同桌。

        是真的跟成绩有关吗？难道就是这次成绩下滑，导致梁辉决定把他俩分开？

        陈书锦开始后悔，她之前为什么要避讳那么多。现在好了，明明他们没干什么，却被梁辉盯上了。

        不，陈书锦想着又开始摇头。

        现在只是还没遇到什么事情，她必须得承认梁辉说的对——高中学习最重要，她不能拿一时的风平浪静去赌未知的明天。

        竞赛，高考，都是一局定胜负，禁不起任何、丝毫折腾。

        第三节上课铃响了。

        宋繁回来了。

        在他后面，梁辉也来了。

        教室里一片安静，窃窃私语声没了，大家都埋着头。

        陈书锦不敢去看左边的人。

        余光只看见他拿了本笔记放在桌面上，手里捏着笔，但什么都没写。

        所以她要怎么问他？

        ——结果怎么样，梁辉改主意了吗？

        ……还是算了吧。

        梁辉在班里转了两圈，在讲台上站了十来分钟，出了门。

        没过多久，嗡嗡说话的声音再次出现。

        陈书锦小心歪头去观察宋繁的表情，宋繁这时候也看了她一眼。

        她的心沉了下去。

        他的眼神里没有轻松、喜悦，甚至算不上平静。

        更像是一种死灰般的决然。

        看向她的时候，带着陌生，冰冷，以及种种她看不懂的，像是对她有所怀疑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接下来一直低着头，没有任何跟她交流的意愿。

        陈书锦又慌了，难道他们刚才那么久，是在讨论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难道梁辉把换位置的锅推到她身上了，说是她自己主动想换的？

        难道，宋繁相信了，认为她这个人不值得当朋友，以后都不再来往了吗？

        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她放下笔，双手拼命抓住膝盖，企图让自己镇定。

        ……

        第三节下课铃响了，周围的人渐渐起身离开。

        宋繁没有动。

        陈书锦也安静坐着，等待最后的结果。

        教室熄灯了，说话声、走路声渐渐远去。

        四周黑暗又沉默。

        宋繁开口：“梁辉说了换位置的事，我同意了。”

        嗓音不复以往少年的清亮，有些沙哑、疲惫，也许是因为今晚他说了很多话，没喝一口水。

        陈书锦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宋繁平静地说：“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这么久以来，你是怎么看我的？”

        “是把我当作一个朋友，还是说，只是为了跟我一起学习？”

        说着，他看向前方黑暗虚空，自嘲地笑了笑：“我原本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后来仔细一想，你从来没有承认过，每次都是我在自说自话，一厢情愿。”

        话题……跳跃这么大。

        为什么他会想到这种问题？

        陈书锦迟疑地问：“是梁辉说了什么吗？”

        宋繁：“跟他没关系。”

        顿了下，他接着猜：“还是说，你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迫于无奈，因为咱们搭档的计划，因为我这个人总喜欢主导一切，所以你陪我演戏，敷衍我，准备等高中结束就甩开我这个自恋又自大的麻烦？”

        陈书锦：“不是！”

        不是敷衍，不是演戏，不只是学习伙伴，更不只是朋友。

        “那是什么？”

        陈书锦说不出口。

        宋繁：“我只是想听一听，什么都不会做。”

        他哂笑：“反正以后搭档都做不成了，我还能做什么？”

        陈书锦：“……”

        要说吗？

        宋繁：“你放心，无论你告诉我什么，从明天开始，我都不会再打扰你。”

        要说吗？

        她理性的最后一根弦紧紧绷着。

        就算他们换了位置，也在一个教室，平时还可以有来往。

        如果她真的承认，就算宋繁不做什么，她也不能确保自己的控制力。

        不能说，说了就再也挽救不回来了，她不敢去赌。

        她不能赌。

        ……

        不能说。

        ……

        远处传来了熟悉的钥匙碰撞声。

        ……

        宋繁轻轻吁出一口气。

        ……

        “算了，走吧。”

        他站起身，离开。

        陈书锦眼睁睁看着他穿过过道，经过讲台……

        就这么让他离开吗？

        从明天开始，像陌生人一样。不，连陌生人都不如，陌生人还有成为好友的可能，他们从此再也没有希望。

        她不能说，所以就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她和他之间的线断掉吗？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夜幕初临时，少年在教室向她发来的邀约。

        “宋繁！”陈书锦站起来，想要追上前，半路被不知哪里伸出的凳子绊得差点摔倒，赶紧扶住两边的桌子，慌慌张张说：“我……我会努力去考京大。”

        宋繁停在了教室门口。

        “不，不对，”她眼前的地面一片漆黑，小腿前侧骨头磕到了凳子角上，一抽一抽的疼，但她顾不上。

        “你听我说，宋繁，”

        陈书锦四处摸索，终于站稳身体，跨过了那条横在地上的木凳。

        她上前两步，目视前方的少年，双手死死捏着袖角：

        “我一定会考京大，一定会！”

        ……

        教室门口的人影终于转过了身。

        两人隔着一排桌椅，在静默的黑暗中相望。

        “我相信你。”他说。

        陈书锦眼角带着残泪，咧开了嘴。

        虽然她看不见宋繁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一定也是笑着的。

        下一秒，宋繁长腿几步跨过了教室，紧紧抱住她。

        “这是最后一次，”他低声说，“……朋友间的。”

        “我知道。”眼泪已经止不住，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双手攀住他的肩，“我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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