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感情的问题

她双手交握着，垂着头——梁辉没有说话，但她能感觉出来是在打量她。

        “期中考试的卷子都看完了吧？这一次，陈书锦你是19名。”

        “去年我记得是……第6吧？这次退步了13名。”

        “虽然说这在整个年级还算是不错的，不过……不太符合你以往的实力，是吧？”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陈书锦搬出想好的理由：“可能是我上个月一直发烧，所以，学习状态差了些。”

        “嗯。”梁辉点头，他又去瞅成绩单上的数字。

        “我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孩子特别乖，学习也认真。自从进了班，成绩一直在进步，我还是很放心你的，一直也没找你聊聊天。这次，我看你各科成绩，普遍跟去年期末差上一截，自己对成绩思考过吗？”

        这时候，是分析理由好还是表态认错好？

        她开口：“生病是一方面原因，我上个月脑子一直都挺浆糊的。然后，就是感觉压力比较大吧，从开学竞赛集训开始，我就有些担心自己没法平衡时间，有时候会着急。所以……可能平常学习或者做题不太严谨扎实的问题，这次考试就暴露出来了。”

        梁辉一边喝茶一边认真听着。

        她继续说：“我后面的想法是，好好规划一下两者的时间，期末前在不落下主课进度的前提下刷竞赛题，然后等到暑假，就主攻竞赛。”

        梁辉“嗯”了一声，放下茶杯：“你觉得竞赛对你的影响大吗？或者说，竞赛会不会对你来说比较吃力？我还没细问你们孙老师——之前听他提了两句，说你发挥还可以。不过要是觉得在这方面投入不值得，打击到信心了，咱们也可以放弃。”

        她摇头：“我觉得我能行，上个月是学习节奏一时不小心乱了，我后面可以调整过来。”

        梁辉不语，手里拿着笔一下一下敲着本子，半晌又说：

        “你和你同桌宋繁这次退步都比较多。我想了想，你参加物竞，宋繁参加数竞，两个方向不一样，要不我给你们换个位置——各自找个队友坐一起，也能互相配合。”

        陈书锦下意识出声：“不用！”

        说完她又有些慌，会不会反应有些大了？

        她结结巴巴说：“我……我觉得宋繁做我同桌挺好的。他做题经验丰富，就算我们竞赛方向不一致，在其他方面也能互补。”

        梁辉笑了，身子往后一靠：“班里好多同学，总是对自己同桌有意见，什么晃桌子、抖腿、上课爱说话、喜欢吃东西，成绩一退步就说是同桌影响到自己了——你倒是挺厚道，忙着说他好话。”

        陈书锦赶紧说：“是，是。毕竟我跟宋繁做同桌之后，确实从他那学到很多，一直在进步——这次是意外。”

        梁辉没有接话，只是盯着她，上下不停打量。

        她不安起来，两手捏紧。

        梁辉：“你们俩感情好，这是好事。你们互相帮助互相进步，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不过呢，感情好，要化成动力去学习——现在在高中，一切要以学习为主。”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突然要强调这个？

        梁辉还在说：“……不管做什么，前提是成绩不要下滑。你们现在关系再好，以后考试考砸了不也白搭吗？”

        说完，咕咚喝几口茶。

        “我总听宋繁说，你假期天天在家看书刷题。9月物理竞赛就要开始，你花了这么多心血，总不能最后因为这点事就功亏一篑吧？”

        他翘起腿，看向陈书锦：“你说是不是？”

        她抿嘴，说：“梁老师，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我跟宋繁关系是好，但是关系好不至于影响学习。”

        梁辉呵呵两声：“咱们也不用打哑谜，我说的是你和宋繁的感情问题。”

        陈书锦沉默。

        梁辉是真知道了，还是诈她？

        看来今天是个鸿门宴，讨论成绩退步是其次，讨论感情问题才是他的目的。

        她说：“梁老师，我和宋繁没有感情问题。”

        梁辉见她犟，叹气：“你想想，啊，我教了这么多年书，带了这么多班，经验还是不缺的。你跟他上个月发生什么事，以为我不知道是吗？咱们也没必要每件事都抖落出来让大家难堪吧？”

        陈书锦坚持不妥协——没有证据，就是在诈她。

        见她还是不说话，梁辉被逗乐了：“我刚说你这孩子乖，没想到也是个硬气的。行吧，就说你上个月生病，晚上两个人牵着手在大马路上走，你们不会以为没人看见吧？”

        陈书锦：“……”

        她强行找借口：“我那时候高烧头晕，他只是拽着我胳膊怕我摔着，我没跟他牵手。”

        梁辉有些头疼，挥挥手：“行，行，我不跟你讨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反正我知道宋繁那小子对你态度不一般，你信不信，我把他叫过来问，他肯定承认？”

        陈书锦：“……”

        她还真的说不准……

        梁辉苦口婆心地劝：“我是你们班主任，肯定是心向着你们、希望你们好的。不管你们有没有谈恋爱，现在马上就要到最后的冲刺时刻，咱们先把这些问题放下，好好专心正事，行不行？”

        陈书锦攥紧了手指，不说话。

        专心正事没问题，她和宋繁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换位置，她不行。

        梁辉也不着急，他站起身，提起水壶将茶水添满，一看表：“哎哟，都6点40了啊。”

        陈书锦也抬头去看钟表——再有20分钟，第一节晚自习就要开始了。

        梁辉背着手在办公室踱了一圈步子，坐下来，又说：

        “陈书锦，说起来，你妈妈之前送你来学校，还跟我聊过，说你这孩子听话，懂事，让我看着别让其他同学欺负你。”

        “我教了你两年，也觉得你挺懂事的。你很踏实，每一步都稳扎稳打。不像宋繁，这小子是聪明，但也胆大妄为，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老师为什么劝你，你肯定知道，说到底也是为了你们俩的未来着想。”

        陈书锦：“……”

        梁辉：“你慢慢想，咱不急。”

        陈书锦：“梁老师，我们知道学习这件事重要，不会乱来，也希望您能相信我们。”

        梁辉：“你知道我的苦心就行。那咱们过两天就把位置换了，我给你找个队友，专心搞竞赛。”

        陈书锦：“梁老师，我们就算坐一起，也不会乱来，真的。”

        梁辉又叹了口气，说：“听我的，你们还年轻，就算现在感情好，过两天闹矛盾了怎么办？你敢说不会影响学习吗？平时闹矛盾也就罢了，我跟你说，我见过的情况多了。越是关键时刻，越是压力大的时候，越容易出乱子。”

        他屈指敲了敲桌子，“咱不说别的，就这次你和宋繁都退步这么大，你们之间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吗？嗯？”

        陈书锦无言以对。

        是，这次考试就是因为矛盾，两人都狼狈不堪，连怎么相处都不知道，成绩也退回原点。

        梁辉见她脸色有松动，继续劝：“你想想，就为这点小事，万一最后把学业耽误了，不为你自己，也考虑下你父母，你对得起他们吗？”

        “还有宋繁，我为什么先找你谈话，就是觉得你听得进去。你天天跟他坐一起，肯定知道他是什么性格，这孩子倔起来我都拉不住，万一考试前夕因为什么事生气了伤心了，你们能专心考试吗？他影响你，你影响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最后零收获，值得吗？”

        陈书锦听着听着，突然感到讽刺。

        如果是一个月前，甚至两周前、一周前，梁辉这么劝她，她可能立马就会同意。

        但现在，她还是想坚持。

        不为别的，之前她已经拿换位置的事要挟过宋繁，两人差点闹掰，现在他们好不容易和好，再让她回去告诉他，梁辉要换位置了，怎么说？

        她说得出口吗？

        陈书锦：“梁老师，我明白您是为我们着想。您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吗？真的，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就专心学习。”

        梁辉听笑了，不停叹气：“哎呀……我这还真是为数不多的时候，跟你们去讨论调位置的事儿。这要搁那些调皮捣蛋的，你看我会找他们商量吗？你是聪明孩子，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

        是，她知道梁辉的意思。班里隔段时间位置变动，一方面是为了照顾坐在边上的同学，让这些人能够看清黑板，另一方面，时不时也会有前后左右桌出现单独的调整。

        陈书锦也听王越她们提过一两嘴，说谁和谁原本是一对，后来班里位置被换了，没过多久，他们就分手了。

        梁辉咳嗽一声，说：“咱们也没必要硬来，搞得最后收不了场，对吧？老师也不想走到那一步。”

        说这么多，又是劝又是威胁，她算是听懂了，其实梁辉早已经下定了决心。

        现在跟他们商量，只是为了让他俩明白他在其中的种种考虑，心甘情愿去配合，而不是折腾出更多问题。

        陈书锦内心惨笑，所以，最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她不说话，梁辉也等着，办公室又陷入安静。

        良久，她轻轻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松开了攥紧的手指：

        “好，我换。”

        她说：“如果您认为，我们坐一起确实影响到学习了，那您就把我调到其他位置吧。”

        梁辉终于坐直起来，笑道：“好，我就说还是你懂事。嗯……调位置归调位置，我的目的还是希望你们能平稳地度过这段紧张时期。下半年就是竞赛，你们估计都不来学校了，天天在家。——其实只要保送了，那不也没啥事么？是吧。到时候老师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说完，他不放心，又嘱咐：“我也不是老死板，你们现在这个年龄，会动心思很正常，不过一定要时刻记住什么是最重要的事情，啊。我知道你都懂，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这段时间收收心，有什么想法、要求跟我提，咱们都好商量。说到底，你们也就差这最后一关，等以后上大学就自由了。”

        说着，看陈书锦面色苍白，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叹气挥手：“行吧行吧，我不啰嗦了，你回去把宋繁叫来，我再跟他说说。——你也自己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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