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惠安宫内，翠枝繁花，郁香扑鼻。小太监提了一桶水放在院子里，侯着的几个宫女相继拿着葫芦瓢浇花。

        沈妃立在花栏旁，素手执剪，微倾着身子，寻了开的最好的花枝剪了下来，递给身后的白芷。

        天气燥热，沈妃剪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眸子随意一扫。

        浇花的宫女低眉垂目，露出一截白腻若瓷的下颚，沈妃眉头一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水多了。”

        宫女连忙放下葫芦瓢跪地请罪，“奴婢该死，娘娘恕罪。”

        “下去。”沈妃没再瞧她，转而对白芷吩咐道：“那个宫女长得不错，送去沈国公府，就说这是本宫赐给远儿的。”

        白芷拿花的手一顿，飞快瞄了眼跪着的宫女，眼中划过丝丝羡慕。

        沈妃彻底没了兴致，将剪刀递给白芷，握着花枝转回屋里。

        屋内点着迦南香，张女官走进来闻着这味道眉头微皱，她看着已经拿着书靠坐在榻上的沈妃，小声劝道：“娘娘，要不要将炉子给灭了？白日里点着这迦南香小心睡着了。”

        沈妃捻着一页翻了过去，头也不抬，“不碍事，这香是远儿送的，本宫这几日睡眠不好，熏这香正合适。”

        知道沈妃很宝贝她的侄子，容不得他人说他半点不是，张女官识趣地将劝说的话吞下。

        等到这一页彻底看完了，她这才将眸子从书上挪开，抬眸看着张女官，语气淡淡地问道：“那个贱人死了吗？”

        她口中的贱人指的是谁，张女官自然清楚。

        沈妃最在乎的就是她的宝贝侄子沈时远，大公子人也争气，才貌出众，气质高雅，人又孝顺嘴甜，唯一让沈妃不满的地方就是他钟情卫娇。

        可是卫娇却不知好歹，屡次作践大公子的真心，真当自己还是之前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女千金啊。

        沈妃气恼她不知好歹拒绝沈时雅的提议——入沈时远的后院，暗恨她当众下了侄子侄女的面子。

        卫娇在太阳底下晒了那么久，那娇弱的身子肯定受不住。所以沈妃放出风声，不准太医院的人给卫娇看病就诊，也不准给礼乐司的人卖药。

        沈妃下定决心要给卫娇一点教训，可惜……失算了，张女官想到下面传来的消息，偷偷看了眼神色慵懒的沈妃。

        担心被她迁怒，张女官答话的时候一直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我当是为什么拒绝远儿，原来是攀上了高枝！”沈妃将书摔在塌上，冷哼一声，“狐媚子和修罗阎王，倒算是绝配。”

        迦南香的味道弥漫在整间屋子，张女官看着脸色不好的沈妃，屏住呼吸，生怕殃及池鱼。

        半响，沈妃站起来，走到插着娇花的赤色葳蕤花瓶前。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娇艳欲滴的花蕊，然后用力一掐，黑漆漆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冷厉。

        “这是个好消息，咱们应该去给贤妃娘娘道道喜，是吧，白芷！”

        卫娇攀上了容世子，白芷想到风光霁月的沈时远对卫娇的痴情，心中替他感到不值。

        卫娇是不是眼瞎啊！放着大公子那么好的人不要，非要上赶着跟容世子那个修罗扯上关系。

        她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番卫娇，又暗自心疼了一下英俊风流的大公子。

        后宫皆知，贤妃和前宸贵妃面合心不合。

        听到沈妃要去拜访贤妃，她顿时会意，压下心头的喜色，恭敬柔顺地应道，“娘娘说的是。”

        微笑着送走沈妃，贤妃坐在玫瑰椅子上的，脸刷的一下沉了下来。

        之前听说容晔为了个宫女得罪沈妃，她还暗道他开窍了，心里挺高兴的，谁知这宫女竟然是卫娇。

        卫娇，卫嫣最疼爱的侄女，为什么偏偏是她？

        都是伺候皇上的女人，贤妃对卫嫣敌意无非就是来自皇上的盛宠，如今卫氏遭皇上厌弃，贤妃对她的敌意也就烟消云散。

        但是卫娇，卖国贼卫昭的女儿，这般特殊的身份让贤妃如鲠在喉，特别是知道容晔接手了卫昭的案子。

        现在朝堂上都盯着晔儿，都等着他犯错误呢！

        大宫女芙蕖瞧着脸色不好的主子，斟酌了一下用词，轻声细语地劝道：“沈妃的话娘娘不必放在心上，世子一向在乎娘娘，在明知道娘娘跟卫氏不和的情况下，不会喜欢卫娇的。”

        “感情那种东西，谁又能控制得住？”

        她的语气平淡，声调没有丝毫变化。

        芙蕖听不出她的情绪，以为她还在为沈妃嘲笑卫娇是五皇子不要的女人生气，柔声劝道：“虽然卫娇的身份是特殊了点，但好歹也是女人。娘娘不是一直愁世子身边没人照顾吗？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让世子不反感的人，娘娘又何必在意她的身份呢！”

        听了她话贤妃面上表情不增不减，就是唇角的弧度都没有动那么一下。

        芙蕖顿了顿，建议道：“要是娘娘真的介意卫娇，大可给世子多赐几个美人，男人嘛，都是那样的，尝了滋味就开窍了。”

        听她越说越离谱，贤妃收敛神思，抬眸看着芙蕖，轻笑出声，“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开始为晔儿说话了。要不是你在本宫身边多年，忠心耿耿，晔儿又不屑那等手段，本宫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被他收买了。”

        “娘娘明鉴，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可鉴日月。”芙蕖立即跪下表忠心。

        “行了行了，本宫知道你想为本宫分忧。你什么人，本宫心里有数。”贤妃摆手，端起茶杯浅嘬一口，吩咐道：“来人，去礼乐司将卫娇请来，就说本宫想听曲儿了。”

        李太医的医术高明，卫娇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她是个闲不住的，一有空就要闹着去练琴。黄乐师为了让她好好养身子，限制了她每日练琴的时间，还专门让翠玉盯着她。

        女官来宣召的时候，她正跟翠玉讨价还价，想要多看会儿曲谱。

        听说是贤妃召见，卫娇满心诧异。姑姑跟贤妃的恩怨矛盾她是一清二楚，但是卫嫣失宠后，贤妃并没有像沈妃那般刁难她，她还曾感叹她大度。

        原来不是不刁难，而是时机未到。

        “卫姑娘先用些茶。”芙蕖从小宫女举着的托案里将素白的茶盏端放在桌上。热气氤氲,茶香扑鼻。

        想象中的刁难并没有到来，贤妃宫中的人对她都很客气，卫娇在这里享受到了贵客的待遇。

        可是越是这样，卫娇心里越发忐忑。她接过热茶，趁着喝茶的间隙偷偷打量了一眼气质如兰的贤妃，暗忖她找自己来此的目的。

        在卫娇偷瞄贤妃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她。

        “恭喜世子喜得佳人，贤妃姐姐了了一桩心事。只不过，这卫家尽出狐媚子，勾人手段了得。卫嫣勾得皇上独宠多年，卫娇得她姑姑真传，勾得远儿晕头转向，连发妻的房间都不入。姐姐可要小心，别让世子的心魄被那狐媚子给勾走了。”

        贤妃撑着下巴眼睑微动，长睫蹀躞，耳边回荡着沈妃那虚情假意的话。

        想到侄子冷心冷肺的模样，贤妃心中嗤笑，能勾走也算是她的本事？

        不过沈妃有句话确实说得好，卫家的女人确实长得不错。贤妃看着卫娇那张娇美无比的美人面。

        都说牡丹真国色，可是这样一张美人面就连一旁彩绘芙蓉纹花瓶中的牡丹都黯然失色，不说倾国，却也足以倾城。

        英雄配美人，这样的姿容也不算辱没了晔儿。

        “本宫跟你父亲也是老相识，按辈分你该叫本宫一声姑姑，你不必拘谨，把这里的那个自己家就行。”

        她这么一说，卫娇更不敢放肆。她一个宫女，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跟她一宫娘娘攀亲带故的。

        “听说你前几日中暑了？现在怎么样了？”

        “回娘娘，奴婢现在身体好多了。”她知道贤妃疼爱她的侄子，故意拍着马屁道：“这还多亏了容世子心善，帮奴婢请了太医。”

        “外人皆说容晔心狠手辣，说他心善的，本宫还是第一次遇到。”

        “有时候心狠手辣是为了避免更多的恶事，”卫娇声音很小，但是这话的内容却让贤妃心满意，“世人浅薄，被谣言所蒙蔽，没有看到世子的善良。”

        “你这个说法倒是新奇，该让晔儿也来听听。”贤妃轻笑，她看着卫娇，话锋一转，“晔儿的性子本宫了解，虽然算不上心狠手辣的残暴，但是也跟善良扯不上关系。你是唯一个让他大发善心的人。”

        她这话让卫娇心里一咯噔，这一刻要是再猜不出她找自己来的目的那就真的是傻了。

        今日这事是贤妃的意思还是容晔他自己的意思，卫娇看着屋子里铜盆里冰块上的缕缕寒气，浑身都透着凉意。

        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捏紧，卫娇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娘娘明鉴，奴婢之前阴差阳错救了世子，世子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这才帮奴婢请了太医。”

        贤妃娘娘脸上的笑意不变，她端起素白的茶杯浅饮了一口，语气不紧不慢地道：“阴差阳错也就是上天注定……”

        贤妃娘娘这是铁了心要将自己跟容世子扯上关系，卫娇的心不断下沉，就在她准备破釜沉舟婉拒的时候，门外的侍女进来禀告，容世子前来拜访。

        贤妃眉头微挑，啧了一声，对卫娇笑得：“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平日里本宫请了几遍都不来，今儿居然知道主动拜访。”

        “既然世子来了，那奴婢要不要先退下？”

        “不必，”贤妃淡声道，“你救了他一命，救命之恩，正好让他当面好好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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