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我怎么可能知道。”

        黑石乱收起前倾的身子。手肘搁在桌子的边缘，撑着脸颊若有所思的看着莲。

        “真怪啊，你们这群家伙。对自己的事完全不在意，却又对地上人的死耿耿于怀。”黑石乱语调慵懒的说道，“所有阵亡的地上人的名字都会刻在第一片区的英雄碑上——特意在空间资源紧缺的殖民卫星上挪了一块地，这样还不够吗。”

        “第二片区的人都像你一样冷血吗。”莲面无表情的问道。

        “绝大部分是的。因为我们的工作需要我们像机器一样思考。”

        黑石乱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坐在他对面的莲。

        “而你们则需要与地上人共情，让他们能心甘情愿的为了全人类去送死。”

        “没有一个人的死亡是毫无价值的……！”

        “那只是对你和身处太空之上的我们而言吧。”

        淡金色的长发因为他倾斜的脑袋乱七八糟的盘缠在桌面上。他像是一个因为无聊而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看客，望着自己的棕色眼眸里只有冷漠的疏离。

        这样冰冷的眼神反而让莲冷静了下来。

        能评判“死亡”价值的只有死亡的那个人本身。冠冕堂皇的自己跟黑石乱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冷静下来了？”黑时乱语调懒散。

        “你个傻逼。”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黑石乱耸了耸肩。

        两人针锋相对暂且告一段落。黑石乱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了一次性抽血器和酒精碘酒，一边拆塑封一边对莲说了句把袖子撩高。

        莲惊了，“你扎得准吗？”

        “凑合。”

        “……”

        虽然黑石乱嘴巴上说着“凑合”，但他扎得很准——只是那开天辟地的气势吓人了点，其实并没有弄疼她。

        莲看不懂这个男人。而他也没客气，留下了一句“实时关注id卡消息”后就直接把她赶了出去。

        可以说和一开始在大楼门口热情迎接的他判若两人。理由莲也大致清楚，不外乎拿到了她的血有了可以研究的东西，新鲜劲去别的地方罢辽。

        从研发大楼离开，穿过过分熟悉的街道向太空电梯前进。最终在太空电梯的入口处，莲忍无可忍的转过了头。

        “这位小姐，整整二十分钟，你已经跟了我二十分钟了。”

        “我不是感觉不到，只是没有理睬——而且你不要再躲在墙后了，你那敞开的白大褂露了一半出来你知道吗。”

        从墙后传来了一声惊呼。准确来说是“半声”，因为对方反应过来后用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莲有些莫名其妙，即使有她得罪过的人那也是在一区。二区这可是她第一天来。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直接离开吧。

        ——这么想着得莲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然后在走了两步后，一脸忍无可忍的转了过来。

        这次她在墙边拐角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粉色的脑袋以及一双同色的眼睛。对方没有预料到她会杀个回马枪，被吓得直接缩了回去，然后就从墙后传来了一声听上去就很痛的响声。

        莲扶着额，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她有点在意对方是不是有求于自己。毕竟虽然跟了一路，但从对方身上没有感受到恶意。

        朝着对方所在的墙角走去。最终莲在走廊上看到了抱着脑袋，趴成一滩的少女。

        说实话，她有点好奇对方是怎么把自己摔成这样的。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把对方扶起来。

        “……呼。你没事吧？”

        莲有些吃力的把对方扶了起来。而对方只是低着头，缩着肩膀靠在墙上，不言一语。

        粉色的中长发垂了下来，像帷幕一样遮住了她的脸。莲不看见她的表情，在确认对方没有受伤后就准备离开。

        “……等一下。”

        宛若嗫喏的话语，如果不是在空无一人的寂静走廊上，根本无法被人听见。

        莲停下了离开的脚步。看着不断纠结着自己十指的少女冷淡的说道，“抱歉我也是很忙的，如果没有事的话我能先行离开吗？”

        “……哎？！抱、抱歉？！”

        粉发的少女突然惊得抬起了头。

        而莲也震惊了，因为她发现面前的少女居然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穿鞋一米六五的自己在身边的女生中已经算的上高的，而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对方至少有一米七八左右了吧。

        “抱歉……我不知道会那么麻烦到你。”

        原本直起身的少女突然又弓起了背，到了自己勉强能够平视的高度。只是那双湿漉漉的粉色眼睛却依旧没有看向自己，而是无比别扭的看向斜后方的地板。

        而莲也在沉默片刻后，十分抱歉的开口了。

        “我也是，抱歉。刚刚我想了很失礼的事情。”

        “哎？”

        “‘这个女生好高啊——’这样。”

        “噗。大家第一次见我时都会这样想……没关系的。”

        粉色的眼眸终于望向了自己。那是温柔又漂亮的色彩。

        仿佛面对着一只小心翼翼的大型犬，莲的声音也不住的放缓了，“所以你跟着我是为什么呢？”

        “……因、因为我看见……你……”

        更深的绯色攀上了她的脸颊。而那双快哭出来的眼睛又一次看向了旁边。

        虽然有些失礼。但莲直接感应了她的心灵。

        磅礴又乱七八糟的情感一股脑的朝自己涌了过来，叽叽喳喳的朝自己诉说着。

        酸涩的憧憬，有时甚至会焦虑得患得患失。

        这大概是自己从未感应到过的，被世人称之为暗恋的情感。

        只不过这个暗恋的对象当然不会是初次见面的自己，甚至有些过分离谱了。

        “……那个，这位小姐。”

        各种微妙的情感凝结在莲的脸上，让她的表情有些扭曲，“你……暗恋黑石乱？”

        粉发的少女先是明显的一愣。

        然后捂着脸，“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然后你跟了我那么久的原因是因为……想询问我和黑石乱的关系？”

        “哇啊啊啊啊！！！请请请你你你别说了！”

        莲没有再说下去。

        这倒不是因为她听从了少女的话——事实上因为声音过于颤抖她一个字都没听清。莲停嘴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有人暗恋黑石乱”这件事太离谱了。

        ——你是m吗？

        “……咳、咳咳！！”

        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被硬生生压下，结果反而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你不要紧吗？”

        粉发的少女一脸担心，缩着肩膀向自己靠近，“要、要不要喝点水？但我身上没有水……从这里走去休息处也挺远的……”

        “……没事。突然被呛到了而已。”

        “哎？”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好——人总有犯蠢的时候吧？类似走路的时候左脚拌右脚这样。”

        “啊……你也会这样吗？”

        “偶尔也会。很惊讶吗？”

        “嗯。因为你看上去是个很能干的人。”

        “固有印象要不得。”

        “固有印象要不得呢。”

        原本的紧张和尴尬一扫而空。

        两人望着对方自然的笑了出来。

        ……

        除却早上的小小冲突，第十支援队今天也平安无事的渡过了。

        黄昏时段的梅林也很漂亮。树梢的花瓣被夕阳染红，又被风吹动。就像是摇曳的火光和火絮，最终零落在地上。

        原本他们下午应该护送三节单元车到指定地点，却因为莲指挥接到了紧急命令而不得不暂停——最近他们经常干这样的活，目的地虽说不上危险但十分偏僻，令人好奇那究竟是送给谁的东西。

        总而言之，下午的时间变成了自由活动。

        科特和多娜跑去湖边钓鱼，临走时他们有问过尤金。但尤金表示自己更想留在营地研究一下新机甲。

        d区万用型机甲——虽然这玩意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但除了最开始的两三天外，基本没人开它。

        骨架上和他们现在用的一样是“蛛型”，但实际操作起来，体感完全不同。

        首先，太重了。不同于他们的破烂，驰骋前线的万用型用的是实打实的合金。

        其次，驾驶室视角太高了。万用型比起他们的破烂高了大概一米左右，虽然视野变好了，但移动时容易被低矮的树桩绊住。

        已经开惯了z区支援型破烂的他们驾驶这玩意怎么开怎么别扭。但毕竟是莲指挥的一片心意，也不能完全弃之不顾。

        现在全队对万用型最上心的是森。毕竟那可是他熬了无数个夜，靠艰苦自学得以修好的。

        只可惜作为维修员派遣过来的他在这两年间实战经验积累为零。

        因为莉莉的苏醒万用型下午又被拉了出来——然后队伍里最后一名驾驶员也表现出了敬而远之。

        夕阳之下，飘荡的火絮之中，矗立在营地中心的它就像是一座孤独的信标。

        “你不去试试吗？反正你也会开机甲对吧。”

        赤红的双眸微转，鹤瞥向站立在自己身旁的莉莉。

        空气中飘荡着饭菜的香气。这次他从抽签盒中抽到“休息”，而莉莉则是因为久睡刚醒，被勒令不许干活。

        他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善意。

        “我不会开这个。”赤色的双眸又落回了营地中心的机甲上，鹤说道，“不像之前的狙击型和你们的机甲。即使我跟它搭话，它也没有理睬我。”

        “……”

        想要为早上的失礼道歉所以特地过来没话找话的莉莉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最终，她选择对鹤说。

        “这个问题……有空问问莲指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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