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人类人口的锐减对这个星球而言应该是件好事。

        天天被各式军火□□的土地对整体而言只是少数。其他地方在没有人类干预的一百年里，用绿色抹除了一切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第十队所在的z10区就是一个这样的地方。

        百年前这里是一座繁华城市。各式各样的漂亮楼房矗立在这里，高速公路如密麻的血管般连接这的每一个片区。虽然时至如今只剩下钢筋水泥的残垣断壁，但如果步入其中的话，还是能找到人们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在最后一座城市要塞“希”被摧毁后人类的“国家”就转入了地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各自为营的人们逐渐团结在了一起，也就形成了“联邦”。

        “肤色、种族、性别、信仰……事到如今，这些东西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我这么说并不准确。”

        “在生死存亡之际人们已经不再向以前那样在乎这些。人们反而学会了接纳一切。”

        玛丽说完后，轻饮了一口手里的热可可。浓厚的夜色压下，众人都为了明天而早已睡下。只有她和鹤两人围坐在营地的篝火旁，守护伙伴沉睡的夜晚。

        她是主动要求今天守夜的，反正她今天晚上肯定是睡不着了。倒是鹤，出人意料的表示要一起。

        ——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啊？

        玛丽想起了尤金凑在自己耳边，小声嘟囔的样子。

        正如莲指挥预料中的那般。听到第十队已经把新型类机械生命解决掉的z区总部就像是食腐的动物一样，立马派人赶了过来，生怕宝贵的残骸会长腿逃走。

        还十分假惺惺的跟他们说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他们了。

        既然总部派人来了，把这个来历不明的黑发青年丢给总部的人不就好了？独自在这个末世生活的旅行者怎么想怎么可疑。

        对着面露难色的尤金，玛丽学着他的样子小声回道。

        ——这是莲指挥特别嘱咐的哦。

        ——啊啊……好吧！

        想起尤金那铁黑的脸色玛丽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莲指挥也是人，而且只是个年芳二十四的少女。她当然不可能每个时刻都下达最完美的指令，因为犯错让第十队受苦头的时候也比比皆是。

        但第十队的每个人还是愿意相信她。

        只要那是她经过深思熟虑，最后坚定下达的指令。

        “抱歉。说这种大道理似的东西很没意思吧？”

        “不。很有意思。”

        玛丽愣了愣。

        黑发赤眼的青年此时正望着他。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很认真。

        “……那就好。”

        玛丽笑了笑。

        除了莲指挥的命令外，她带他回来还有另一个原因。

        不知为何，她会不由自主的亲近他。

        而且观察了营地其他人的反应，对他们而言也是一样的。

        “还是说说你的事吧。你的那一枪是怎么做到的？那个距离还是在夜里，即使是狙击型的机甲也很难做到一枪命中吧？”

        “嗯。那并不是我一个人做到的。”

        鹤应着，捡起一旁的树枝拨动了一下篝火。

        火更旺了一些，火星噼里啪啦的在空气中飞舞。

        “我跟她交流了计划。她报出了方位。”

        玛丽皱起了眉，“……一切的交流，都是在那一瞬完成的吗？”

        鹤点了点头，“嗯。”

        ——看来莉莉要多睡一会儿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再度回归为安静。而正当玛丽以为今夜不会再有交流时，鹤却主动提问了。

        “什么时候，能再和她交流呢？”

        “……至少明天不行哦。莲指挥她也是需要休息的，没有紧急任务的话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好。”

        鹤应的很平静。端着他那个看似冷淡的表情，望着篝火发呆。

        虽然很细微，但玛丽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名为“失落”的情感。

        “……你好像特别在意莲指挥呀。”捉弄的心思又涌上了心头，玛丽用揶揄的口吻向鹤问道，“为什么会那么想要和她说话呢？”

        “因为她的内心，是我见过色彩最漂亮的。”

        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睁大。而鹤却望着燃烧的薪火，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漂亮的颜色互相交织。而且并不是一成不变。”

        “……是吗。”

        玛丽默默的移开了视线，十分敷衍的配合着应了声。

        虽然感觉能懂，但又不能完全懂。

        “而且。”鹤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探究，“她是第一个和我连接心灵后，没有精神崩溃的人。”

        玛丽直接从折叠椅上站起了身。

        ……

        地球时间夜晚2:42，殖民卫星伊甸，作战指挥大楼第15层，z区指挥官宿舍区。

        明明同样是十平米的空间，却因为塞入了衣柜、床、书桌、书架和卫浴设施而显得比操作仓更为拥挤。

        第一次踏入这里时。即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莲也被吓得瞪大了眼睛。

        代替自己忙碌的哥哥来帮自己搬家的锡兰还在一旁起哄。说现在搬去司令家属专享的高级公寓还来得及。

        而莲很硬气的拒绝了。表示既然自己老哥能十六岁离家出走靠跌打滚爬十年坐上总司令的位置，那她柳莲二十岁在这个十平方的小地方混个出人头地也不是问题。

        好好好。

        锡兰笑得很开心，开心得鼓起了掌。

        然后她就被现实狠狠的教育了。

        洗漱完换上睡衣。莲在说不上乱但也绝对和井然有序沾不上边的房间中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安眠药。

        上下左右翻动着瓶身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生产日期。在确定没有过期后她循着记忆倒了两片出来，过水吞了下去。

        安眠药她已经很久没吃了。

        但今天如果没有安眠药，她绝对无法入眠。

        保证睡眠是指挥官的义务。如果在这么安稳的卫星上还不能保持大脑的时刻清醒，她不如下去开机甲拼命。

        是她大意了，到了她这种程度，原本以为深度操控三个新兵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负担——但事实却狠狠的打了她的脸，今天这番折腾下来就算是她也累得想倒头就睡。

        ……还是说，是因为那个幸存者？

        莲皱起眉。然而药效起的很快。她的思绪很快就被吹散，然后变重。

        就像是身体落入海中，不断的下沉再下沉。

        各种各样的情感和思绪似是海底的暗流。这些她曾经连接过的人在她脑中留下的痕迹，席卷着她往更深层的地方涌去。

        没有恐惧也没有安详，无法思考的人脑只能带来一片空白。

        而就在这时。莲“睁开了眼睛”。

        满目疮痍。那是人类与类机械生命体战争的前线中的前线，a1区。

        【诸位。我是紧急接任原第一区冲锋第五队指挥官的“柳怀时”。】

        【情况紧急恕我无法做更多的自我介绍。但相信大家马上就会了解我的处事风格——通过接下来的战斗。】

        啊。对了，那是与柳指挥——现在应该叫柳司令了吧。那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

        虽然沉稳但十分青涩的声音，才二十出头点的毛头小子吧。

        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住众多死亡的重量呢。

        ……

        【醒了吗？塞宾。】

        【你冷静听我说。】

        【好消息是你从“绞肉机”中活了下来。坏消息是你的右眼和左腿已经丧失机能。你不能继续留在a区了。】

        已经不能再继续战斗了吗。

        从军十八年背负了无数战友的死亡和执念。现在让我躲进地下去种田养猪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我没有脸面对他们。

        【让你去种田养猪未免过于大材小用了。】

        【去z10区吧。那边有需要你的人。】

        z10区。那种地方除了种田养猪还有其他作用吗。

        【别小看了种田养猪啊。让你去z10区是因为我的妹妹在那，我希望你能照顾她。】

        哈。你个死妹控才当上司令多久，就开始滥用职权了。

        【首先我不是妹控，天底下没有哥哥会不疼爱妹妹的。其次我的妹妹值得你守护，她日后一定会成为能改变人类命运的关键人物。】

        死妹控你哪来的自信啊。不过也好，就当报答你这么多年来的恩情了。

        【记得和我妹妹说话时嘴不要那么臭。】

        知道了死妹控。

        另外。

        抱歉了柳。不能继续和你一起前进了。

        ……

        【请多指教。塞宾·斑特。我是第二十四区支援第十队的指挥官，柳莲。】

        【因为你是从a区战场直接用直升飞机送来的原因最先到达了。剩下的九名队员需要从h区的地下城转移过来，大约还需要两天的时间。】

        【这段时间我会辅助你完成队长的准备工作。包括营地车、支援型机甲的使用，各类军用物料的申请——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塞宾队长。】

        不。那不是“喜悦”啊。莲指挥。

        那只不过是心酸罢了，也就是大人们常常会挂在脸上的苦笑。

        从感应器传递过来的东西我能明白，那是你被死亡压得支离破碎的内心。

        我能明白，因为我也是一样的。

        ……

        莲指挥。

        在我提议自爆的时候你驳回了我的请求，我其实很高兴。

        我曾一度渴求死亡，因为我觉得对不起死去的人，对不起那些信任着我，一声声喊我“队长”最终却再也没有回来的人。

        但你的出现。让我找到了活下去的新的意义。

        你还年轻，不应该被这般生生折断。而你也很争气。无论经历过怎样的战斗你都不会逃避，也不会放弃每一个活下去的可能性。

        求生欲，那是我一度舍弃掉的，作为人类最珍贵的东西。

        虽然最后的结果仍是不尽人意——但这也没办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听说人在死前大脑能转的飞快，想很多的事，也就是常说的“走马灯”。既然你和我头上戴着的感应器是能传递人类情感和思绪的东西，那我能期待一下，可以传递过去吧？我最后想对你，想对第十队所有人说的话。

        大家。

        跨越我的死亡，继续走下去吧。

        活到这场战斗的终点。直到变成老头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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