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各怀鬼胎的天涯沦落人

明月只得再次化身好姐姐，对赵二郎道：
  “我听我爹劝过人，说是早上懂道理晚上就死了都不可惜，何况你还那么小呢？而且，我才教你不过三天，你现在已经能背那么许多，已经很了不起了。”
  赵二郎抿抿嘴，说：“我大哥七岁就学了。”
  跟赵大郎比读书，那纯粹是嫌自己活得太舒服了。
  “为何要跟大郎比呢？二郎，命运不可能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有的人天生下来就是老辈宠爱，婢仆成群，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有人恨不得他去死。”
  赵二郎的苦，是因为上头有个出色的大哥，所有的资源都给了大哥，最后连他自己也成了这个穷窘的家的苦力资源。
  而她，生在一个经济宽裕，父母出色的家庭，却是一出生，就是过错。
  因为性别。
  乔家五房王寡妇的凤凰蛋，生下了一个女儿。
  而且因为儿子儿媳都是公职人员，不能生二胎。
  在很多人眼里，乔明月就是那个断了人家香火的罪魁祸首。
  赵二郎是，明明什么都做了，还是被忽视的那个。
  她是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是被埋怨被迁怒的那个。
  “……所以，你只能拿自己的现在跟以前比，是不是比以前还好一些，是不是你还可以让自己更好一些。
  二郎，别的不说，家里出事时，你能站起来帮撑着，就比大郎强多了。男子汉大丈夫，能不能功成名就两说，起码能会承担自己身上的责任啊。”
  明月继续哄赵二郎，要给孩子信心啊。
  “啊？我……我比大哥强？”赵二郎惊了，难道不是他连大哥的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吗？
  “对，俗话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哥会读书，年纪轻轻中进士是他的优点，但他同时也太书生意气了，太自私了，没有责任感。而你，虽然没有机会读书，但关键时刻，你能顶事，这才是响当当的好男儿呢。”
  虽然赵二郎不认为自己比大哥强，但表姐那么说自己，他真的很高兴，脸上都有了几分忸怩：“我，我没那么好的。”
  明月笑眯眯：“在我眼里，二郎确实比大郎强百倍。”
  说着，明月心里也在迅速盘算，在古代，读书其实就是最一本万利的行当，当然，前提是能考上秀才以上的功名。
  如果赵二郎能捞个秀才，她乔明月应该也能在乡间立足了。
  想到这里，明月继续问：“二郎，想读书吗？”
  赵二郎登时两眼放光，随即，又黯淡了下来，闷闷地说：“不想。”
  读书要花很多很多钱的，为了跟大哥读书，他们一家人起早贪晚，吃没吃好，穿没穿好，这才把大哥供出来了。
  让他去读书，谁肯供他啊。
  明月看到他的神色，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心里不禁暗暗感慨，不知为什么，总是被忽视的孩子最懂事。
  她指指窗外，对赵二郎说:“二郎，你以前有没有想过，你会有一天，坐在这艘船上，看到外面那个风景？”
  赵二郎连连摇头。
  他以前什么都不敢想，什么都不能想。
  “你看，你现在就坐在这船上，看着外面那个风景。所以呀，二郎，很多事不怕想，就怕你不敢想。”
  赵二郎一想，如果他那天不来码头找表姐，不跟表姐说要跟表姐走，那他现在肯定不在这里。
  “所以呀，只要不违背道义，不违反朝廷律法，你都可以大胆的想。”
  赵二郎听了她的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咧开嘴笑起来。
  只要不违背道义，不违反朝廷律法就都可以想吗？那就太好了！
  明月看他笑的开心，也高兴的笑了，觉得自己不枉耳闻目染励志教育多年，终于在培养人才上迈出了一小步。
  两人各怀鬼胎，一时笑得很默契。
  这番开导效果是立竿见影的，赵二郎的读书声明显洪亮起来。
  小小的舱室里，都染上了书香。
  “啊，小郎君这是在读书啊？”
  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妇人，三四十岁，很是壮实，笑眯眯的看着明月问道。
  “可不是，”明月也笑着打招呼，“  闲着也是闲着，识几个字也好。二郎，你给陈娘子让个座。”
  “不用不用，可不敢耽搁小郎君读书。”
  陈娘子连连笑着摇手。
  当家的叫她得空要多来看看这姐弟俩，她就来了。
  偷偷看了几次，姐弟两个规矩着呢，不过做姐姐的人看着比弟弟还嫩，说话做事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倒像是个好的。
  “我听当家的说你们打算到开封投奔亲戚，不知道到开封哪里呀？”陈娘子笑眯眯的。
  明月:……人果然是不能撒谎，他就随口撒个谎，就是不想说他们只是到开封中转，还要去江南，谁知道还有人那么认真的要刨根问底。
  幸好，她刚好知道开封有那么一个人。
  “嗯，就是顺义坊蒋家的蒋二太太吴氏，是我娘的姨表姐。”
  说到这里，明月故作害臊的小小羞涩了一下，意思是这个亲戚有点拐弯抹角。
  陈娘子抚掌很是开心的笑起来:“这可真巧了，我刚好认识那位蒋二太太，她还有个儿子叫蒋玉清，长得那个好呦，还是我们那里出了名的会读书。是他们吗？”
  明月:……又有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她为什么刚好记住那么一个人，就是因为这个蒋玉清。
  这个蒋玉清，是三年后的探花郎，也是用计把商明月卖入娼寮的那个男二。
  投奔未来有可能的死对头，她这是有多想不开。
  好在陈娘子不会盯着她去找蒋家人，只能努力装出惊喜的样子:“真的吗，那真太巧了！我本来还担心怕记错了呢。”
  “那可不，那么多年了，就没见过她娘家的亲戚来过，你们这一来，  他可不得高兴坏了！唉，这些年她一个寡妇带着儿子，太不容易了！”
  明月:……她对寡妇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怜悯之心。
  吴寡妇可不是一般角色，探花儿子培养出来了，最后也毁在她手里。
  漫说蒋玉清是原身前世的仇人，就是没仇，她还当真跟吴氏有点什么拐弯亲戚关系，她也不可能带着赵二郎去看吴氏。
  十五岁的大姑娘，带十四岁的表弟出门，在蒋二太太吴寡妇眼里就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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