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母妃死后，照顾母妃长大的嬷嬷像她从前那样照顾着小明琮。

        但总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明琮不仅是郑贵嫔的儿子，还是皇帝的皇子，嬷嬷时而怜爱明琮，在明琮还没被养在皇后膝下时，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总挨饿，嬷嬷即便是自己也吃不上，也要想尽办法给饿得恹恹的明琮喂点吃的，时而又总是愤愤不平，怒气冲冲地把郑贵嫔归咎于牵连整个侯府的挨千刀的太尉、迷惑皇帝的妖妃容妃、郑贵嫔兄姊娘家，还有不争气不讨皇帝喜欢的明琮。

        有时，她责怪自己没能拦着郑贵嫔。

        “殿下，你躲在这儿做什么，睡觉到床上睡。”

        嬷嬷一把把小小的明琮从角落拎出来，扔到床上，给他换掉脏脏的衣服，草草哄着他入睡，就拖着匆匆的步伐去外边儿给他洗衣服去了。

        侍女拿着小扇给明琮扇风，好让他安然入睡，不过侍女睡得比明琮早，明琮热得满身汗，迷迷蒙蒙睁开眼睛时，侍女已经睡着了。

        嬷嬷还在外边洗衣，水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依稀可闻，明琮伸出手指戳了戳侍女。

        侍女惊醒，很快清醒过来，若无其事地给明琮扇风。她肯跟着嬷嬷，听着嬷嬷抱怨来抱怨去，就是因为这样做之后，嬷嬷就不怎么管她了，连洗衣这种事都自己做了。

        “殿下，快快睡吧，睡着了就不热了。”

        侍女的声音毫无起伏，但明琮已经听惯了，怎么都比嬷嬷白天愤愤的声音要悦耳……他安心地入睡，努力忽略掉黏腻腻的汗和湿掉的衣物。

        明琮的生活在几个侍女的到来发生了改变。

        地位最高的侍女轻轻牵着他的手，蹲下来对他说；“殿下，皇后娘娘要见你，奴婢奉命带殿下前去。”

        明琮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做。

        侍女见明琮的动作，和嬷嬷对视了一眼。

        嬷嬷仍是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明琮才回头，对侍女说；“好。”

        明琮的鞋已经小了，挤着脚趾很不舒服，去皇后宫里有一段不短的路，明琮不哭不喊，乖巧地跟在侍女旁边。每日都为明琮扇风，还总把人热醒的侍女机灵地牵着他的另一只手，看到明琮走累了，还问要不要抱着走，被拒绝之后帮明琮擦了擦汗。

        他迈过门槛，向皇后娘娘行了礼，便一言不发地站着。嬷嬷和皇后在说话。之后的事，他便不记得了，他被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牵到花园里玩，走之前他看了一眼皇后，皇后没有阻止，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花园里，他蹲下来喘着气，脚有点麻。

        那人高他一个头，把他抱着到亭子里坐下说：“母后说你是我弟弟，我才带你玩的，先叫我一声皇兄。”他捏着一块点心，在明琮面前晃了晃，“然后就给你吃好吃的。”

        明琮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便低下头，那人以为他生气了，又急着哄，连忙把那块点心塞进他手里。

        明琮的肚子很饿了，他今日只吃了一碗粥，他拿着被塞到手里的点心，一口就吞下去。

        “哎，不能全吞下去，会噎住。”那人急忙拿着水给他，又拍了拍他的背。

        那块明琮巴掌大小的点心，对他来说还是太大了，他很艰难地吞下去，眼泪险些出来，他无辜地看着面前的人。

        那杯水被怼到他面前，“快喝点水。”

        “哦。”明琮双手抱着杯子大口大口喝完了，然后把空了的杯子递到那人眼前展示。

        “真乖。”他把杯子放回去，但不敢让明琮再吃了，他指着亭子下面的池子，“看看小金鱼吧，数数有几条。”

        明琮看了一眼桌上满满的点心，鼻子动了一下，他嗅到了甜甜的气息，还来不及感受，便被搂着转过去看小金鱼了。

        他很快就忘记桌上彩色的点心，看着漂亮的金鱼发呆，这也是好吃的，全然听不见旁边的人在说什么。

        “数了吗？”

        明琮愣愣地看着游来游去的鱼。

        “数了就带你去玩别的了。”

        “不会吗？叫一声皇兄，皇兄就帮你数。”

        ……

        明琮不想他再说下去了，张嘴小声道；“……皇兄。”

        “好了，二十条，皇兄带你玩别的。”他把明琮抱起来，刚走没几步就被制止了。

        “太子殿下，当心，把小殿下给奴才吧。殿下若有什么闪失，奴才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啊！”

        明琮自己从太子怀里滑下来，他躲在太子身后，看了一眼要抱他的仆从。

        “他不愿便算了。”太子挥了挥手，牵着明琮走了。

        太子带明琮到了习武场。明琮还没来过这里，太子去取箭和弓时，他一个人转了转，摸了摸武场的靶子。

        太子取了自己的器具，对远远的靶子旁的小人儿喊道：“过来。”

        “你往后也会来这里学武，皇兄先给展示一下要学什么。”说着，太子就拿起弓箭，找到感觉后，手指一松，羽箭就飞出去了，稳稳地插在靶子里。

        明琮墨玉般乌溜溜的眼睛一亮，眼巴巴地望着太子手里的箭。

        太子射出箭后就留意着明琮的表情，见他感兴趣，便把手里的弓给明琮玩，看他一下下拉开弓，垂眸思考了一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明天我请师父给你做一把好不好，就当见面礼。”

        “好。”明琮点了点头，抬头对太子露出一个笑容，“多谢皇兄。”

        明琮和皇后几人一起用了晚饭，他记着嬷嬷在他耳旁叮嘱的：不能吃很多，别像一个饿死鬼，给母妃丢脸。他慢吞吞地把饭嚼了很久才吞下去，过于反差的行为还引得太子注目。

        次日太子去习武场时，明琮也跟着去了，没见到太子的师父，倒是见到了另一个少年，穿着一身玄色劲装，漫不经心地靠在树上，把玩着一把弓。

        少年见太子走过来，背部离开了树干，站得端正了许多，他向太子行了礼，便开始打量明琮。

        “青云，这是我七弟。”

        “见过殿下，在下季青云，是太子殿下的伴读。”懒洋洋地说完，季青云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弓，交给明琮。

        “青云，明琮，都是自己人，不必生疏。”太子蹲下来，指导明琮握弓。

        “青云哥哥，唤我阿琮便好。”明琮抬眼和季青云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又将注意力转到新得的弓上来。

        季青云还没来得及回应明琮，太子便语气不善地说：“昨日讨好了他一日，才唤了我一声皇兄，今日借花献佛倒轻而易举地得了声哥哥。”

        明琮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被太子环着的背僵硬了一瞬，他看着太子的侧脸，声若蚊蝇道：“……皇兄。”他紧张地盯着太子的脸，愣愣地看着太子伸手去挠他敏感的痒处。

        太子挠了一下，明琮更僵硬了，等他反应过来时，他伸出一只手扯着太子的袖子，情不自禁地咯咯笑起来，“皇兄……哈……哈哈，皇兄皇兄……”

        明琮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季青云一把把他拎出魔爪，无奈地说；“马上师父就要来了，别闹了。”

        “明琮，你个小白眼狼，这就忘了见面礼谁给的了。”太子把明琮的头发揉乱了才罢休。

        明琮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用笑的有些哑的声音回答：“是皇兄给的见面礼。”

        “哼。”太子这才舒坦了，他想帮明琮把头发恢复原状，没成想越整越乱，“青云，你来。”

        “给你重新梳一下头发。”季青云站在明琮身后，伸手把他的头发重新理好。

        “嗯。”明琮乖乖站着不动，任季青云的手在他头发上动作，整理完，对太子和季青云说：“和原来一样的。”

        “走咯，一会儿师父就过来了，你去树下待着，我让石林给了搬了新靶子来，你让他陪你玩，玩累了说一声就去找个地儿歇着。”太子蹲下来把明琮抱起来，还颠了颠，孩子气地笑着说：“咱琮儿怎么这么轻，得养胖点。”

        明琮下巴靠在太子单薄的肩膀上，往习武场门口看去，果然看见刚才不许太子抱他的那个仆从在喊着什么，他没有听清便被太子放下了，站在树荫下眨了眨眼睛，看着太子和季青云到习武场另一边去，站在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面前。

        太子二人刚走，满脸汗的石林就带着明琮的靶子来了，“七殿下，臣这就给你立好。”

        “嗯。”明琮点了点头，看着水流一样的汗，“擦擦汗罢，不急的。”

        “臣比常人容易流汗，累倒不累。”石林飞快地擦去了脸上的汗，只消片刻便给小靶子安了家。

        明琮指着不远处的几个成群的矮靶子，看着阴影里孤零零的靶子，不禁疑惑地问：“为何不和它们放一块？”

        石林顺着明琮指的地方看去，怜惜地看了眼明琮，笑着回答：“那边是其他小殿下的，陛下还没给七殿下安排师父，很快就会和他们一起的。这里是太子殿下为七殿下找的位置，大树底下好乘凉，这儿不会伤暑。”

        明琮眨了眨眼睛，看着在几乎冒着热气的地面上习武的两个人，接受了石林的解释。

        太子一向勤奋认真，中途休息也是和师傅探讨问题，鲜少来看明琮。明琮学得简单，边学一会儿歇一会儿，然后巴巴地看着太子。

        季青云闲得慌，总来逗逗明琮。明琮怕热，热得恹恹的，不想说话也就不怎么搭理他。季青云不恼，自顾自自地逗他，明琮也不烦，静静地看他。

        武术师傅招呼季青云过去的时候，明琮看着他匆匆忙忙的样子嘴角微微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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