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命由我（3）

——我生来就是神族。

    数万年的时光一成不变，生命于我而言毫无意义，听闻人界有无数修真者挤破头皮也想成神，我便寻了个间隙打算前去嘲笑一番。

    我想嘲笑他们追求的顶峰不过是个笑话，我想讽刺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我却一次次被他们的毅力所震撼。

    原来他们和我的不同点不在于种族，而在于，他们有信仰。

    那是长生不老也好，无拘无束也罢，总之他们会为了一件超出他们能力范围的事情不懈努力，这样的努力使得他们的人生丰富多彩，让我这个神仙看了羡慕不已。

    神族的力量有一大部分都来自于人类的信仰，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机缘，他们的人生却并非由神族完全掌控。

    我想，他们最该信仰的是自身。

    ……

    苏阶：“所以你创造了净灵之力？”

    睡眠神白她一眼：“我再厉害，也没法子凭空创造出一种力量。”

    “那……”

    “净灵之力来源于神之力，是我让没有神之血的人族也能够承受这种力量。神的力量来源于他们对神的信仰，而净灵之力，源于情。”

    苏阶问：“情，非爱？”

    睡眠神反问她：“你觉得情更大，还是爱更大？爱和情，有分别吗？”

    苏阶有些绕不开，究竟什么样的情能让净灵之力倍增，楚诠和上一世的宫冉都有所偏倚。

    前世的宫冉认为是“极致的情”——极致的爱或者极致的恨。彼时的她家破人亡，以选择用斩断善根的方式来增长恨意，让净灵之力猛增。

    这一世的楚诠也有同样的见解，他认为爱无法让苏阶在短瞬间内功力倍增，恨却可以，所以他试图用让苏阶恨自己的方式来逼迫苏阶精进。

    但是两者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现如今，净灵之力最强悍的，当属被关在盈塔内的宫冉。

    这一世的宫冉没有恨意，她身上，反而有种苏阶都有些向往的通透。

    苏阶：“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绝非简单的爱或恨。

    睡眠神唇角微扬，接着道：“我教导人类修习净灵之力，后来他们成立门派，这就是宫氏一族的前身。”

    “你还是没说，我是怎么来的。”苏阶指她身后的参天大树，“你又是怎么把我塞进树里面的？”

    睡眠神摸了摸眉毛，这个动作和苏阶如出一辙，半掩的神情夹杂着羞赧，苏阶一看便知，转开视线道：“你可以不告诉我生父是谁——反正也不重要，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放到树里，又为什么会去看守轮回琴？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神爱世人，难道……”

    “你还记得？”睡眠神震惊。

    苏阶不想告诉她这一幕是自己在化境中看到的，生硬点了点头。

    “我怀了你是这一生最不后悔的事情，因我本就是偷跑出神界的，怀有身孕会更容易暴露行踪。彼时恰逢有位神族堕魔，仙门妖鬼道皆因此有了波动，我本想着将这位堕魔抓回去将功赎罪，好带你回神界，但是天不遂我愿。”

    蓦地想到那条魔脉，苏阶道：“那位堕魔就是开辟了魔道的始祖吗？”

    睡眠神摇头：“魔道本就存在，是他甘愿以身躯供奉西方神佛，阻断煞气通过母体传导给胎儿，给了魔族希望和未来。”

    “神族堕魔一事在神界引起极大动荡，我已无法再在人界藏匿，而你身上流有一半人族血，当时摆在我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是带你回神界，让你在歧视、不甘中长大；二是将你遗弃在人间，任你野蛮生长。我不是你，我不知道你会喜欢哪种人生，我只能按照我的喜好来……”

    “我很喜欢现在的人生！”未待睡眠神说完，苏阶就急吼吼说。

    睡眠神微有一惊，蜷曲的手指动了动，到底是又松开了。她接着说：“你那时尚未成型，需要母体传送养分，我百般寻求，才物色出了这么一棵树。它拘了我三分元神，将天地精华源源不断传送于你，是它代替着我护你长大。”

    在这之后，就是她渐渐有了意识，与山中野兽为伴，直到有一日遇上了猎户，将她带回了人族村落……

    “至于看守轮回琴，是我主动请愿的。轮回琴是上古神器，在它的主人坐化之后，琴的神力也大大消退，神族预言它撑不过千年，而我想到轮回琴能连接六界各处，便自请守琴。”

    她抚动琴弦，看到了苏阶落入人界后的一生，她开始后悔没能将她带在身边。

    “神族避世万万年，诸多神器世人早就遗忘，是我借由琴音将轮回琴的消息透露给宫氏一族，然后就一直在天裂处等着你。”

    “那鬼差……”

    “那鬼差生前受过我恩惠，就是要为你指路的。”

    “什么嘛！亏我还自诩努力上进！”苏阶红了眼，“原来走的一直是你为我铺好的路！”

    “不，很多决策权都在你自己手里。鬼路之上多魔音，心中无善念之人，是看不到天裂的。”

    “但是这世间所有事都要付出代价，你在这其中又为我牺牲了什么？”

    树叶簌簌作响，空气的味道是咸涩的。

    苏阶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在某些方面她的直觉敏锐得令人惊叹，她哽咽道：“娘！你真的用我五十年的寿命拨动轮回琴了吗？为什么福气最终回到了我身上？为什么小金屋里住的人是你？！”

    在此之前，苏阶和睡眠神的相处方式都是随心所欲，因着心里的那份愧疚，睡眠神对她也多有纵容，相比起母女，睡眠神更想用朋友来形容她们的关系。可是这一声“娘”，喊得她太心痛了，她明明已经坦然接受结果，却又在这一刻难以遏制地，开始贪恋以后。

    不，不可以这样。

    她收回了那只想要触碰她的手，用平静的语气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诅咒之气的事吗？”

    “嗯，你说。”苏阶尽力克制着哭声，抽抽搭搭的，伸手捞起睡眠神的衣袖。

    饶是睡眠神再让自己心硬，也无法把她这只手甩开，她只能深吸一口气道：“诅咒之气集结了人、妖、神、鬼、仙各方之力，要化散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净灵之力只能攻克其中一部分，你们需借助佛门，还有净灵族的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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