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木一寸（04）

狗头军师很识趣，在苏阶翻白眼之前先奉上了狗腿子的笑容，把她的诸多不悦在瞬间就浇灭了。

    这一晚其实楚诠都在跟宫柳烟编故事，宫柳烟充当安慰者，第二日烟雨蒙蒙，楚诠撑着把油纸伞送宫柳烟下山。

    楚诠跟着宫柳烟去了趟豆腐店，他前脚刚走，那男人就跟宫柳烟大吵了一架，将她从头到尾恶狠狠地数落。宫柳烟哭着跑回家，又见母亲生病，劳心劳力忙前忙后，再想起豆腐店已经是隔天正午了。

    她前前后后想了一遭，觉得自己也有不对，便备了些可口点心送往豆腐店，还没进门呢，她就瞧见“宫宝儿”款款进了店门。

    男人叫宫山，会几首酸诗，也能画得出山水人物，唯一拿的出手的是那张比他家底还要干净的脸。宫柳烟初见宫山时被他的才气吸引，两人温存时宫山对她也算好，可时日久了，宫山的脾气才渐渐暴露出来。

    “宫宝儿”再次出现在豆腐店，让宫柳烟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心头警觉，她冲进店质问宫山，却遭到宫山以及他父母的共同辱骂，宫山母亲甚至还动手将她推到了大街上，转身对着“宫宝儿”嘘寒问暖。

    街坊邻里多数认识宫柳烟，见此情形，有几个将人扶了起来，苦口婆心地劝导，宫柳烟也不知道自己听没听进去，她随意挑了个方向往前走，不期然又碰到了“宫宝儿”。

    宫柳烟见她恭候多时的模样，知道她是来挑衅的，立即转身往回走。

    “我家的境况你也是知道的——”

    沙哑的嗓音让宫柳烟滞住脚步，她想起宫宝儿说自己这嗓子是喝药导致的，听上去有点像男音。

    “宫山和他的爹娘喜欢我，一是看我长得漂亮，二是看我跟着宗子。”楚诠道，“我方才在想……你若是能顶替我的位置，他们也会像对我这样对你吗？”

    “你送我下山，就是为了羞辱我？”

    宫柳烟盯着他那薄雾般的桃花眼，心底涌出浓浓的憎恶。

    “不，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你？”

    楚诠在她眼中捕捉到纷乱的恨意。

    ——是恨啊，这可是苏阶最拿手的活儿。

    “为什么？因为我活该！我不配活在这世上！我不配出现在你们眼前！你满意了吗？！”

    陡然下起了小雨，发丝沾在宫柳烟脸上，她是那么的歇斯底里，又是那么的难堪。

    “可宗子也并非纯正血统，她凭什么能当宗子呢？”

    楚诠声音很轻，烟一样牵引着宫柳烟那颗疯狂跳动的心，她捏紧拳头什么也不顾地说：“若不是有神鸟俯首还有族长力排众议，她根本坐不上！”

    “神鸟为灵兽，灵兽再灵也是兽，终究有驯化之法。族长是人，是人就有弱点，拿捏住这弱点就能拿捏住这人——是这意思吗？”

    宫柳烟胆战心惊，她想矢口否认，可是心底的恶念源源不绝地冒出来，几欲将她吞噬。没错！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接着，楚诠蛊惑的声音就凑近她耳畔：“既然宗子能够因此掩盖血统不正的事实，那么为什么你不可以？”

    ……

    宫柳烟发烧了。

    不是因为淋雨，而且因为她体内金丹碎裂，灵气逆行，楚诠将她送到云峰时，人只剩了一口气。

    苏阶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抓着楚诠质问，话语间不掩责怪。

    楚诠平静道：“她求道之心并不坚定，只有现在这条路走死了，她才知道换条路走。”

    得亏是云峰灵药多，妙法帮她把这条命捡了回来，宫柳烟缠绵病榻没有几日，便强撑着身子求苏阶收徒。

    哪里想到，苏阶没答应，把她扔给了端宴河。

    天虞山到底是仙门，修为高者掌握话语权。宫柳烟想复仇，想把所有羞辱她的人踩在脚底，投靠苏阶是最好的选择。但若是苏阶不愿意，除了端宴河，天虞山内也没有谁再愿意收她为徒了。

    宫柳烟心中恨意更盛，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苏阶看不上自己，宗子和外面所有人一样，都视她如敝履。

    仇恨有时是最好的鞭策工具，宫柳烟失去金丹从头修炼，却进步神速，短短十日就炼出了雏形，只是人消瘦了一大圈，走路像是随时能飘起来。

    苏阶把宫柳烟母亲也接到了乐居，给她安排了殿内洒扫的活计，宫柳烟母亲感激涕零，宫柳烟却黯了眸光。

    “她在记恨你。”端宴河同苏阶道。

    “恨吧。”苏阶正在摆弄媚珠的法器，测算好方位，又在周围放了四种香料。

    她们在乐居后的一处空地上，周围放了十只死老鼠。

    “我虽然只是在教她一些修炼的基本功，可传出去说她师承魔族，她以后在天虞山更没法儿待了——苏阶，我不明白你和魔尊这样做的意图。”

    端宴河原以为他们意在看宫柳烟拜师是不是逞一时之快，可这段时日宫柳烟的的确确是在认真修炼，苏阶却没有要把人收入门下的意思。

    “命运待她不公，”苏阶说，“她记恨思惘峰、记恨我都无可厚非，终有一日这仇恨之火会烧到她自己身上，把她烧死了烧化了，她才能浴火重生。”

    宫柳烟是个一条路走到黑的人，但这也说明她的韧性极强。

    端宴河想了想，大概明白苏阶后面要做什么了，便不再多话，专心致志为苏阶护法。

    法阵启动，香料无火自燃，笼子里的死老鼠没有任何动静，但立在法阵中的魂幡突然响起“吱吱、吱吱”的声音，端宴河定睛一看，见十只鼠魂都被召进了阵中，不由一喜。

    苏阶行咒掐诀，那些鼠魂顷刻就消弭在阵中。

    “可以了吗？”端宴河跑向苏阶。

    苏阶没回答，把咒语告诉端宴河，又抓来十只死老鼠，让她试着布阵，结果招魂幡动都没动。

    苏阶微叹，也猜到是这个结果了。

    招魂幡本就是吸引鬼魂的法器，但这种法器还是得靠人行咒驱动，魔族们身上的煞气和招魂幡相冲，并不能驭其启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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