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木一寸（01）

拜堂的时候，楚诠状态都没调整好，脚步虚浮，走得晃荡，看着像是还没解毒一般，周围人忍不住在旁评头论足。直到苏阶来了，他二人各执红绸一端，楚诠的步伐引起苏阶注意，她方道：“你这样会害我出丑的。”

    她声音不大，带着嗔怪，可楚诠却只听到了“嗔”的部分，登时清醒过来。

    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众人只见他目露坚毅，不过须臾就带了不容逼视的意味。议论声渐渐小了，众人都开始专心观礼。

    楚诠乌发高束，所穿所戴皆称不上玉服华冠，可他站在那里，便自成华贵，这是从他生母的血脉延续下来的，就和高座之上的宫冉同样令人不敢直视一般。

    看客们没有一个人敢在楚诠和宫冉之间转换视线，先后纷纷都把目光投到了新娘子身上。

    喜宴之上，大家吃喝玩乐，这当中并无任何亲朋好友，楚诠一眼望去，最终手持酒盏到了宫冉面前。宫冉一人独酌，见状，轻轻浅浅与楚诠碰了碰杯：“恭喜。”

    “谢谢。”楚诠一仰而尽。

    宫冉刚抿了一口酒，闻言微怔，竟有些失神地瞧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已经记不清那头魔的模样了，甚至无法从楚诠的面容中分辨出哪部分是来源于他，若不是他们突然闯入，她真的快要遗忘自己曾经生过孩子。

    有愧疚吗？

    她一手覆上自己心头，静静感受着那里面的跳动。

    或许是有的，但自始至终她追求的都是无上修为，所有的感情经历都是为了提升净灵之力，怀有身孕是个意外，从她扔下孩子的那一刻起，她就连愧疚的资格都失去了。

    楚诠径自去了房间，苏阶盖着大红盖头，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单是看着眼前这副景象，楚诠就喉咙发紧，他从来不敢臆想这一日，掌心在喜服上蹭了好几回，才敢拿喜秤掀开盖头。

    熟悉的杏眼亮盈盈，在看见他的瞬间，所有情意都无声无息地泄了出来。

    她喜欢他，是藏也藏不住的。

    楚诠遏制不住内心激动，作势要去吻她，苏阶却退后道：“我好渴！”

    她说：“我被她们送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敢动，滴水未进，又饿又渴。”

    楚诠倒了杯温水给她，苏阶边说边轻轻地勾他尾指，喝完水，她晃晃他的手：“你去帮我煮碗面好不好？”

    喜宴上多得是饭菜，她却在这时提出要吃面，摆明了存心要磨他。

    可是楚诠一点也不觉得不高兴，甚至那里的胀意，在听她嚷饿之后也缓缓退去，他心甘情愿出去给她煮面。

    理智告诉楚诠，再这样下去，他就会被苏阶拿捏得死死的。可内心又在替她回答：那又如何呢？他甘之如饴。

    不知为何，他蓦地想起在白云镇时，他和许一流方醒一起说起雄心壮志的场景。

    许一流以“老婆孩子热炕头”为人生终极目标，而方醒出于羡慕，也临阵倒戈，选择跟他一样的目标。而如今，许一流所言不虚，他果然成了他们当中最令人羡慕的一个。

    楚诠端着热腾腾的面回房时，苏阶已经和衣躺下了，他轻轻唤了两声，苏阶含混嘤咛，似是睡着了。

    他吹灭烛火，同样和衣，躺在苏阶身侧。他侧过身，手轻轻搭在苏阶腰际，感受到她缓慢僵硬的身躯，轻声道：“若是还饿着，就起来吃面。”

    苏阶大脑清醒着，却又无比迟钝，她下意识想在此时此刻躲避楚诠，但又不断开解自己，这没什么。

    装睡失败，她拂落了楚诠探在腰侧的手，又往里挪了挪。

    楚诠没皮没脸地继续挪近，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后劲，又痒又烫，这让苏阶更加紧张了。

    “我不动你。”楚诠说，“我就抱着你，好么？”

    空气是热的，她自己的呼吸都比平日浓重，这种时候男人的话能信？苏阶抿了抿唇，冷声道：“你睡地上吧。”

    楚诠不吭声，却也没再冒进。

    半晌后，他起身将燃香灭了。

    苏阶背对着他，听着声音，感觉他在房中来回踱步，没过多久，他就又出去了。

    黑暗中的嗅觉分外灵敏，她闻到面条的香味，想着再不吃面就要坨了，于是摸黑起身。

    楚诠推门而入的瞬间，正伴随着极大的“呲溜”声，苏阶嘴巴鼓鼓囊囊，在黑暗中像只偷吃的松鼠。

    两人四目相对，静默了半晌，然后楚诠笑得不可自抑。

    他挥袖，重新点亮了房间里的烛火，苏阶刚好把面咽下去，小嘴油汪汪的，眨巴着两只松鼠眼看他进来。

    楚诠能看出她在极力控制不让自己脸红。

    “好吃吗？”楚诠端了个凳子坐她旁边，推过去一小蝶酱料。

    他的手艺称不上厉害，比较喜欢依赖佐料来提升口感，苏阶没想到他再出去是为了弄这个。

    “还行。”

    苏阶把酱料拌进面里，吃得飞快。这个时候，楚诠把柜子里的被褥抱出来铺到了地上。

    吃饱喝足，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发觉楚诠正眼巴巴望着她，她道：“好好休息，明天就可以出去了——出去之后你最好想到合适的说辞跟宫芽儿解释，不要再伪装了。”

    楚诠应声，问她：“我出去可以不换回男装吗？”

    苏阶希望能让净灵族一步步接受魔族，而宫宝儿缠绵病榻，楚诠今后只有继续以女装示人才不会引起警觉。

    这其中利害她不用多想也清楚，但是此时此刻，楚诠乖巧的模样让苏阶起了逗弄之心，她调笑道：“没想到堂堂魔尊还有这种嗜好！”

    楚诠见她不怎么紧张了，便接道：“出门做姐妹，在内做夫妻，我觉得也挺好。”

    “……”

    逗弄不成，苏阶反倒自己腾红了脸，转过头不说话了。

    楚诠掀开被子躺进去，期待地问：“新婚丈夫可以拥有一个晚安吻吗？”

    苏阶觉得自己被拿捏住了，她可以对楚诠冷言冷语、置若罔闻，却唯独见不得他眉眼含情地望着自己。他本就生的一双含情桃花眼，勾起人来柔若无骨，平日冷峻神情倒也罢了，可如今这般痴痴缠缠不甘不愿地将她望着，到底是闹哪样？

    苏阶迅速熄了灯，一骨碌爬上了床，然后在缩进被子之前，她上下嘴唇轻碰，发出类似“啵”的亲吻声——“睡觉！”

    黑暗中，楚诠再次笑得难以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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