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苍生之道（07）

苏阶又把无妄石的事情与两人说了，正色道：“无妄石说明我身上的力量已经不再会被轻易消耗掉，族长将我留在这里，就是希望我把这种能力传给族人。”

    端宴河的点其实一直在苏阶的身世上，她觉得苏阶和宫氏一族所有的不同都来源于她的出身，但是听她这么说了一遭，端宴河明白苏阶想绕过这件事，她始终都是相信苏阶的，便顺着话道：“你觉得，宫氏一族本就拥有让净灵之力不断再生的能力？”

    苏阶颔首：“就是情。”

    但这个情并不仅仅是爱他人，或者说，通过从其他人身上获取倾慕而使灵力倍增。

    “宫氏一族历来是女子灵力高强，因为女子获得倾慕的能力远超于男子，但是由于族内女子常被人族男子欺诈，于是就有了百年开一次山门的规定。显然，这种方式只能使灵力增强，却到不了取之不竭的地步。”

    苏阶以自身为例，道：“我曾想过这力量的源头是斗志，可……”

    “是爱啊。”妙法轻叹。

    端宴河怔然。

    苏阶垂眸，片刻后应答：“是的。”

    爱也分许多种，爱人，爱己，爱众生。也许只有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才需要爱众生，但现在大多数人的问题是，他们都不懂如何爱己。

    端宴河不理解，她说：“人天生就会爱自己啊，饿了会吃东西，冷了会添衣，下雨了知道躲雨。”

    “这只是本能。”妙法道。他看待问题洞若观火，点拨端宴河时，也喜欢一针见血：“端施主还纠结于自己是女儿身么？”

    端宴河心比天高，曾不止一次憎恶过自己的女儿身，因而在彼方之境里才会生在女尊国。在遇见苏阶之前，她一直以男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跟苏阶熟了以后，反倒是越来越想拾起女儿姿态了。

    她的这点心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从彼方之境出来后，端宴河也释然了，同妙法道：“我是女子我骄傲。”

    “这就是了。”妙法掀眸，里面一派清明，“端施主时至今日才肯接受自己。”

    端宴河安静下来。

    她生在那样的环境里，空有鸿鹄志却无处施展，逼得她厌恶自己的女儿身。可这天底下像她一样接受不了自己的何其之多？有人接受不了自己相貌平平，有人接受不了自己出身寒微，有人接受不了自己无人疼爱……

    我们读书，书本和老师教导我们修身养性，但世事难有公平，只要看到别人拥有自己渴求的，心里终究会不平衡。

    成年之后，我们学会了用各种方式疏解这种不平衡，或是在其中死亡，或是以各种扭曲姿态，更加拼命地抓取那些我们从未拥有过的，而不论哪种，我们都想把曾经那个不堪的自己掩埋、丢弃……

    “有人认为割断过去才能无懈可击，我却认为，只有接受了过去无法接受的自己，才能真正强大起来。”苏阶眼眸清亮。

    强大的力量，源于一颗足够强大的内心，而这强大的起源，在于我们要学会爱自己——像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无论美丑、健康或是残缺、聪慧还是痴呆，无所不能地包容、疼爱自身。

    下午的课上到一半，方长老的人过来传话，说是需要苏阶再去帮忙修补结界。

    沧赫今天要回芷萍。

    苏阶请妙法跟她一起。

    结界之术整个宫氏一族其实都不擅长，但是千百年来这绵延千里的山脉遗世独立，得益于前几代族长的威严和封闭的消息。

    在宫怀远之前的宫氏族长，无一不功至大乘，放眼整个修真界都难逢敌手，而净灵之力炼至臻境足以令一切邪魔胆寒，那时候的天虞弟子光是名号就对寻常妖魔具有一定的威慑力。

    另一方面，魔族式微，妖族鬼族皆受各仙门压制，根本掀不起风浪，而人族就算想通过净灵之力获得仙根，前提也得是那人自愿。

    天虞山是人人向往的仙山，从未有谁想过宫氏一族会衰落至此，或者说，会衰落得这么快。

    ……

    沧赫回芷萍是长老会商议后的决定，在此之前他们有过争论，因为沧赫目睹了天虞山全貌，他们担心放沧赫回去会招来战争。但沧赫以人头作保，魔界现如今还不具备吃掉天虞山的能力。

    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掉结界外虎视眈眈的鬼族，有人提议趁着沧赫还没回去，抹掉他在天虞山的记忆。

    变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天虞山有很多法宝，有人将东西藏在掌心，只要从沧赫眼前掠过就能抓取到他想要的记忆，但沧赫相当机警，不仅避开了，还在结界打开的刹那捣毁了结界。

    结界第二次被损坏，已经不是方长老一人之力能修补的了，他命人去叫族长和苏阶。

    天虞山外，沧赫横着长刀斩杀恶鬼，弟子们则分散在结界破裂的地方，捉拿那些试图钻进来的家伙。

    妙法再次出动金钵，很快就收拾了那些鬼魂。

    这一回苏阶有了经验，和四位长老齐心协力，修补之后又加固了一层。

    落地后，苏阶道：“师兄可否教我们结界之术？”

    秋高气爽，他们目之所及风光迤逦，这里不愧被称之为人间仙境。

    然而苏阶知道，不尽快变革，这一切就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山河破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见过天虞山覆灭后的模样。

    在回云峰的途中，她的视线掠过那些飞快后退的树丛，突然想到了什么。

    无妄树是神鸟栖息地，也是族中禁地，除了族长没人可以接近。无妄石的秘密千百年来只在族长和继承人之间传递，按理说，无妄树只此一株，无妄石不会落入外界。

    但是苏阶在魔界见过无妄石。前世今生，宫氏一族都栽在这块石头上，她在跟前魔尊同归于尽时，曾嘱咐丹青将魔界的无妄石扔到极北之地去。

    那么，她见到的那块无妄石是怎么流入魔界的呢？

    仙鹤经过思惘峰，苏阶余光瞥见了盈塔。

    那里面，宫冉刚刚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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