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彼方之境（08）

幽靖的很多表情、举动，她只要稍加研究，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特，苏阶觉得若是换作其他任何人，她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就好比方才在营帐中那样自信？你喜欢我那样吗？”

    幽靖噙笑。

    “……”

    苏阶一噎，心想这人怎么比沧赫还不要脸？

    “是说要像我一样自信。”

    她蓦地欺身，离幽靖不过几寸的距离，两人呼吸可闻。

    “……”幽靖突然气息一滞。

    他还等着她后面要说什么话，然而苏阶却没声儿了，灵动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将她望着。

    清冷月色铺洒在她的面颊，薄薄的像是结了一层霜。

    她不笑时，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像雪花一样，远看着很冷。

    可若是对上她的眼睛，你才恍然发现，原来冰凉不过一瞬，你最开始就是被她的美所吸引。

    她的眼睛不带有任何攻击性，就算是在生气时，也盛着一抹不自知的温柔底色，因而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幽靖心头突然急跳两下，粗鲁地将人推开。

    他呼吸紊乱，而这样和她错开视线的方式让他又一次体会到……溃败。

    幽靖捏紧拳头，愤愤地往地上锤。

    “好了好了……”苏阶无可奈何地阻止他，“我不跟你闹了。”

    幽靖甩开她的手。

    苏阶不气不恼，依旧想拿起他的手查探伤势。

    幽靖再次甩开。

    苏阶再次去拿。

    如此循环往复，也不知来回了多少次，苏阶趁其不备一举将他的手抱住，抱得紧紧的，得意道：“这回你跑不掉了吧！”

    感应到体内净灵之力的苏醒，苏阶愣了愣神。

    眼前，少年的脸色还裹着一层固执，可是月色下他的轮廓，分外柔和。

    苏阶扶他起来，“山洞里有些冷，要不我去生个火吧？”

    少年扣住她手腕，不说话。

    “那我就坐这儿陪你？”

    苏阶坐在他旁边，无聊拨弄着地上杂草。

    两人很久很久都没再说过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清浅的呼吸声，幽靖似是睡着了。

    苏阶没有去看他，架起腿将头枕在臂弯里，闷闷地吐了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骗人感情，眼神、动作、话语都耍了心机，效果简直出乎意料的好，却也让她诚惶诚恐。

    ……

    天亮后，幽靖将她带回驻扎地，除了一些物资，军中并无人员伤亡，只是跟着重游的将领却带回一个坏消息——重游将军和昭若一起坠崖了。

    苏阶急得不行，幽靖捎上她，带队在山谷中搜救了一天一夜，没有任何进展。

    这时候，昭若才刚从昏迷中苏醒。

    醒来后她有短暂的失忆，坐在地上迷瞪了好半天，直到一双军靴出现在她眼前，她的眼睛才慢慢聚焦。

    她顺着军靴往上看，宽肩窄腰，极具威慑力的一张脸，浓重眉毛下，是蕴了轻蔑打探的视线。

    几乎是在瞬间想起他是谁，昭若本能去摸腰间的刀，动作一顿。

    “你刀早就被我缴了。”

    沧赫提起腿，架在一块石头上：“现在你是我的人质。”

    ——没被绑，傻子才本本分分给他当人质！

    昭若抡起拳头朝他打去。

    两人一同滚下山崖，明里暗里都受了不少伤，昭若每挥一次拳，胸腔里就火辣辣地疼。可沧赫比他先醒，身体素质也比她强出不少，他只从容不迫地躲避着昭若的拳头，没过一会儿，昭若就一个倒栽葱趴在地上。

    眼前金星一个两个地往外冒，沧赫就在乱七八糟的金星中蹲下身，揪起她一边耳朵，噙笑：“小样儿！”

    这么一来，昭若当真是一丁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死的念头最先冒出来，但是仇人还活在眼前，她绝不允许自己死得毫无意义！

    夕阳西下，沧赫支起火堆，把兔子剥了皮，架在火堆上烤。

    昭若还是趴在地上，过了这么久，她甚至没能使出力气让自己翻个身，胸腔里火辣辣的感觉蹿到了气管，她现在觉得连呼吸都难以为继。

    “喂。”

    喑哑的声音。

    沧赫将考得流油的兔子转了个身，恍若未闻。

    “喂。”昭若又叫一声。

    “我不跟你打了，你把兔子肉分我一点，行吗？”

    “分你？”沧赫用一种“你当我傻子”的眼光看她，“等你有力气了，还是会来杀我的。”

    “我打不过你。”昭若气若游丝，声音低迷到沧赫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杀我也好，看着我活活被饿死也罢，你的选择我无权干预。”

    “但是我不想死在这里，只要有活着的机会我就会努力争取。”

    “所以我会请求你，分我一点吃的，直到我再也说不出话为止。”

    “生死面前，尊严不算什么。”

    她说话慢慢的，似乎每个吐字都极为艰难，而每说完一句话，她都要缓一下，再去说下一句。

    沧赫听出她伤势很重。

    毕竟不能真让人死在这里，他到底是走过去，将昭若拖到火堆旁躺着，又撕下一只兔子腿，递到昭若面前。

    颤巍巍的手抬起，拿了两次都没拿住。

    沧赫挑眉，静静看她表演。

    那只手好像被撞到了，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气，昭若无奈换另一只手，试了两回，终于是抓住兔子腿，抱在怀里狼吞虎咽。

    沧赫看了难免好笑：“慢点，没人跟你抢。”

    昭若一只兔腿下肚，沧赫才开始慢悠悠地享用剩下大半的兔肉。

    他在吃的时候，昭若慢吞吞将身子挪到了另一边，依旧是向上躺着，呼吸平稳，安安静静看着上方夜幕。

    沧赫瞧了她好几眼，到底是忍不住：“你想什么呢？”

    “在想怎么才能打赢你，然后杀了你。”

    她若是说什么想家想爹娘，沧赫决计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可她这么诚实的回答也在沧赫意料之外，他嗤笑一声：“行，我等着。”

    上半夜，昭若大咧咧地睡着了。

    她需要休息，需要回复体力。

    但梦里也是不安稳的，她又一次梦到覆国那日，血光冲天的画面。她哭喊着，撕心裂肺地发誓，要杀了幽靖。

    她就这么把自己喊醒了，睁开眼，噼啪的柴火声，混合着高低起伏的沧赫的呼吸声。

    昭若不确信他是不是在装睡，但视线落在他别在腰间的刀，眼眸瞬间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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