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月与灯依旧（2）

夜深，苏阶拆完礼物，跑到屋顶乘凉。

    魔界的天气虽说越来越暖和了，夜里其实还是寒气逼人的，所以与其说是乘凉，不如说是借着冷风让心静一静。

    月色朦胧，乌云半遮，委实没什么好看的。

    苏阶仰头发了会儿呆，视线不由自主落下来，瞧见院中站着的身影，却是妙法。

    “师兄也来赏月吗？”苏阶俯瞰道。

    妙法飞上屋檐，距离苏阶几步之遥时，弹出金丝，催动法咒，探了探她的心脉。

    “悬丝诊脉，几日不见，师兄法力更上一楼了。”

    “心魔还剩下些许残留之气。”妙法收了金线，“苏施主近来心境平稳不少。”

    “大抵是因为我懂得放下了吧。”

    退还暗卫令牌，不再用传讯符和楚诠联系，她的世界，很长时间都没有那家伙的消息了。

    “不开心吗？”隔了些距离，妙法在她旁边坐下。

    苏阶坦然点头，面对妙法时，她不必遮掩情绪，“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生的。曾经……有段时间是跟着楚诠一起过的……那天小白问起我生辰八字，我随口胡诌了一个，没想到一直过到了现在。”

    “方才我们为你庆生时，你想到了魔尊，是吗？”

    “……就那一瞬间，感觉心口被扯了一下，之前还很开心的。”

    妙法还欲开口，苏阶打断他道：“我知道师兄要问什么，我已经问自己很多遍了——明知没有结果，为什么还要留在魔界？为什么不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

    “也许是……我内心没有我表现出来得那么独立……我已经习惯了生命里有‘楚诠’这两个字，要我把这家伙彻底割舍，我做不到……我只能，寄希望于……他把我彻底割舍掉……”

    她声线平稳，像是再诉说着过去一般略带喟叹的语气，可妙法还是听出了连绵细长的哀伤。

    就好像，这份哀伤会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一点一滴融入她的骨血，最后变成她。

    一直以为魔尊才是用情至深的那个，因为苏阶患上心魔，因为苏阶选择善良。

    却不知，这两人相爱，都是先舍弃自己。

    妙法再度想起苏阶心魔犯得最重的那次——那么无助地哭，神志不清了，还在问：“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现在的她或许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可若是这个问题得不到解答，难保心魔再度来犯时，她会因此陷入癫狂。

    “干嘛露出这么沉重的表情啊？”

    苏阶撑着下巴，目光投向无止境的黑夜，轻轻浅浅地笑：“我虽然不开心，但是出去走了这么多地方，也看过一些悲欢离合，得出的总结就是——做人要乐观！努力活好现在的每一天，都是对将来的一分馈赠！”

    “我相信……会好起来的。”

    妙法微微一笑：“苏施主如今已不需要贫僧开导了。”

    “久病成医罢了。”她听过那么多道理，如今劝慰起自己可谓是得心应手。

    两人静默了好一阵。

    苏阶终于有所察觉，侧过头看着妙法：“师兄要走了吗？”

    妙法神情微顿。

    或者，这个时候他该夸一句苏阶玲珑心思。

    苏阶喜欢听别人夸她，而妙法向来不吝夸赞，甚至于，十年来，他觉得她成长得速度快得有些惊人。

    “……驱魔咒本就只能助你抵抗心魔，剩下那点微末之气，驱魔咒清除不了，能够清除它的，也只有施主自身。”

    他来到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

    苏阶盯着自己鞋面，轻声问：“楚诠他……”

    “魔尊的心魔程度比施主要重一些，但目前也不会构成大碍，师兄大约每隔三个月会去探望他一次。”

    “这样啊……”苏阶抱起腿，下巴垫在膝盖上，“虽然很能理解，但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师兄要不要留个……”

    “纪念”二字还没说出口，眼前已多了几颗凝露似的透明珠子。

    妙法道：“如遇危险，施主找个藏身之处将其捏碎，贫僧定会赶来相救。”

    苏阶拿起珠子，对着月光凝视，笑言：“也许没过多久我就能突破元婴期，届时在魔界横着走，就用不着这东西了。”

    修士进度各凭造化，一般从筑基到结丹只需花费数载，而一旦到达元婴，越往上的境界耗时越久，单是从元婴初期上升至元婴后期，有些人就要花费百年之久。

    苏阶不过元婴初期，虽说这些年心境提升不少，境界也显露上升之势，但要突破元婴到达大乘，还需诸多历练。

    妙法听出她这话多少是在呛他，不由心下莞尔，道：“贫僧记得，你曾想要一个储物戒指。”

    “师兄要把你的储物戒指给我？！”苏阶瞬间亮了眼睛。

    妙法摇头：“贫僧的戒指里装的大多是经书，不适合施主。”

    苏阶嗤声。

    “但是贫僧可以在走之前助施主炼器，打造一枚属于自己的储物戒指。”

    “这还差不多。”苏阶晃晃头，心满意足地收下三颗凝露，“我还想着这玩意儿一捏就碎，如此不堪一击我怎么带在身上呢！”

    得知将有一个自己的储物戒指，她又恢复初时那般明媚的笑容，孩童般纯净。

    然而这一幕刚好与记忆中某处重叠，导致某个久远的画面陡然一闪而过，妙法额头青筋浮现。

    “怎么了？”苏阶紧张起来，这么多年她从未见妙法失态过。

    “无妨。”妙法闭了闭眼，呼吸平稳，“天色不早了，施主早些回去歇息吧。”

    “哦，好吧。”

    苏阶难能顺从，下楼。

    离开小院前，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妙法一眼。

    他拨动着佛珠，在念经。

    空一比妙法修为高出许多，以苏阶如今的能力，只能看出妙法是元婴后期，却看不出空一的境界。

    或许是基于这一点，妙法比空一多了几分人情味儿，也是因为这个，苏阶更喜欢把一些心里话告诉给妙法。

    她在几年前就隐约感觉到，有什么阻碍了妙法突破元婴后期，却一直琢磨不出那是什么。

    看着屋脊上的身影，她内心轻声说：你也要加油啊！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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