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月与灯依旧（1）

变法之争结束后，右都御史端宴河颁布了《教育令》，将《天魔要旨》更名为《三调经》，参考人界“礼、乐、射、御、书、数”六门功课，列“经、驭、书、礼”四门科目，规定凡是六岁以上孩童必须接受教育，在魔界范围内大力发展基础教育，自此揭开全面变法的序幕。

    同年，魔尊改年号清安。

    教育令一出，朋来天下的伙计们也不得不背着书箧步入学堂，不过在此之前一部分人因听过一年凌志的课程，基本功扎实，不过五年就拿到学政授予的“受教育证”。

    虽说彼时的提督学政已是凌志，土狗等人拿着他盖章的“文凭”有些膈应，但一想到自此后他们就是“文化人”，那点膈应也就当个嗝儿放了。

    毕竟在《教育令》颁布后，魔都城内大肆刮起一阵“受教育”之风，最先拿到“文凭”的那一拨，在城中可谓是受足了吹捧，一时风光无两。

    而苏阶在朝堂论辩后的第七日陡然突破结丹期，顺利结出完整金丹，自此不需要雾绡也能抵抗外界煞气。

    ……

    清安十年末。

    小白第八百回跑到门前，抻长了脖子探望。

    厅堂内，土狗朝他喊：“别看了，咱姐今天肯定不回来了。”

    “不会的，姐说了今天回来，今天就一定会回来。”

    “那人家好不容易回一趟人界，跟老朋友叙叙旧忘了时间怎么了？你总不能非叫人家惦记着你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小白啐声，回到饭桌前，拍掉那只正准备夹菜的狗爪，“好不容易咱店里人全了，我还不是想凑个团圆局给咱姐庆生嘛！”

    这些年，朋来天下的生意愈渐红火，在其他地方也开了分店，而每到苏阶生辰这天，不是谁谁不在店里，就是圣僧里的其中一位出了远门儿，总是凑不齐全。

    好不容易今儿人都在，空一和妙法还给她准备了礼物，寿星却还没回来。

    “哼！你这边齐全了，就硬要拆散姐跟她的亲朋好友啦？你瞧你安的是什么心！”

    手背被拍得还挺疼，土狗记仇，还要再数落小白几句，那厢大壮开始和稀泥地劝和。

    隔壁桌，端坐了许久的妙法对空一道：“师兄，要不我们先吃吧？明日大家伙儿也都在，到时再给苏施主补办也不迟。”

    “也好。”空一端起面前已经凉了的粥。

    他方才从风域赶过来，确实有些累了，他想吃完饭快些做晚课，然后早点休息。

    妙法也走到那边的饭桌前，温声劝小白莫要再等。

    小白在这方面有些执念，听不进妙法的劝，还恨恨瞪着饥肠辘辘的土狗，不准他吃桌上一点东西。

    幸而在土狗跟他打起来前，苏阶轻巧巧赶回来了，一进门就拎着个大大的食盒：“瞧我给你们带什么啦！”

    “什么情况？你们趁我不再又闹矛盾啦？”

    不等苏阶上前，小白和土狗双双退开，小白抹了把眼泪解释他们没吵，土狗瞧他那哭唧唧的模样也烦，把错全揽自己身上，说是自己欺负了小白。

    “看在今日你们为我准备生辰宴的份儿上我就不惩罚你们了，都坐吧，开吃吧！”

    苏阶边说边笑着朝空一那桌晃晃手，算是打招呼。

    土狗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听苏阶发话立即夹了块肉塞嘴里，筷子在盘子与盘子之间飞快掠过，眨眼间就把腮帮子填得鼓鼓当当。

    苏阶鄙夷道：“你好歹也是个元婴期的魔修，至于饿成这样嘛？”

    讲道理，世间任何元婴期修士都已辟谷，土狗这样，纯粹是馋得。

    小白夹了块小酥肉放苏阶碗里：“姐姐回羡仙院一趟感觉如何？”

    苏阶不是第一次回人界了，每次从人界回来，都会跟他们讲一些人界的事情，久而久之，大家就都知道了“羡仙院”。

    “挺好的，许一流和杜云琴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康儿个头高了不少，此番科考还拿了个进士。”

    康儿说的是许一流儿子——许康，性情爽朗，嘴却不似他爹一般讨嫌，苏阶很喜欢听那孩子说话。

    “那许康是不是要进京做官去了？他爹和他娘还留在羡仙院吗？”小白问。

    “那倒没有。”苏阶咽下嘴里食物，“许康向往自由，拒官……”

    “拒官回乡了？！”大壮声如洪钟，打断了苏阶的话，竖起大拇指，“厉害啊！给我我是不敢拒官的。”

    “也没有回乡，拒官出去游历了。”

    此言一出，同桌的众人都惊呆了眼，二壮道：“既不回乡侍奉父母，那他参加科考是为了什么？”

    “为了证明自己不负爹娘多年栽培。”苏阶倒是能理解几分许康的心境，解释道，“参加科考是为了给爹娘一个交代，游历天下则是为了寻找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

    “活了十几年没想明白，出去走一走就能想明白了？”大壮不是很能理解。

    “当然能！你们不要小看了‘游历’二字，游历游历，重在‘历练’。它区别于我们出去游玩，这个过程是侧重心灵的感悟，是一个与自我沟通的过程。”

    “就好比姐姐这些年在魔界各处跑，也是为了跟自我沟通？”小白眨巴着求知若渴的眼睛，他觉得近些年苏阶心性成熟很多，人也比以前变得更有魅力了，先前他还当时苏阶心情不好才要外出散心的，现在想来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对啊，妙法师兄说游历养心，我这些年心魔犯的次数不是一年比一年少？”

    说着，苏阶仰头，朝某个方向笑得满足。

    妙法正好抬眸，看见，会心一笑，甚是欣慰。

    空一见状，调整了坐姿，不轻不重肃了肃声音。

    苏阶立马找补道：“也多亏了空一师兄想到以鬼音助我抵抗心魔，每次经过鬼路时我的心境都能提升一分，心魔现在弱小得就跟痒痒挠似的！”

    “苏施主好话术。”空一笑开，起身，走到苏阶面前，递给她礼盒。“贫僧和师弟一起准备的。”

    “啊？这么快就到送礼物环节啦！”

    土狗抹了把油嘴，也拿出自己的礼物凑上前：“呐！我想了许久，花了不少心思的！”

    大壮二壮小白见了，也纷纷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最后，是涛叔弓着身子过来，递给苏阶一个木刻的小狗，道：“生日快乐。”

    涛叔说完，其余人相互看看，一应齐声：“生日快乐！”

    苏阶弯起唇，表情却有些绷不住。

    不是没有在这里过过生日。

    只是一晃而过，十年了，许康都蹿得老高，听她说话时得要微微低着头。而他们这里、他们几个，却还是当年的景，当年的人。

    仿佛时间在魔界和在人界的流淌速度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是每年如期而至的生辰，她总以为这儿的时间从未流逝。

    物与人依旧。

    却又，物是，人非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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