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嗜睡

魔界的天气愈渐温暖，清晨时的阳光尤为刺眼，但一到正午，云层又大的能遮天蔽日。

    这样万物复苏的时节，苏阶却变得嗜睡。

    起初只是起床的时间变晚，从辰时推迟到了午时，后来日落西山，苏阶就开始犯困，睡得也一天比一天早，到现在，她一天有半天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医师一个接一个地往怡心殿里跑，都禀报苏阶身子并无大碍，魔尊的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杀人。

    后来有个年轻医师回报，说这可能是心理因素，因为苏阶在现实生活中有不想面对的人或事，才变得嗜睡。

    “不想面对的人或事？”楚诠低喃，挥退了医师。

    他踱步至窗前，举目远眺着天边金线。

    殿内一片死寂。

    好半晌，一缕阳光坚强地穿透云层，薄薄铺洒在魔尊肩头，可却没能为他送去一丝温度。

    又过了许久，他击掌，几名暗卫影子一般聚集到他身后。

    他吩咐完，又召来了丹青和叶晗凌。

    乘虚组织分工明确，丹青掌管暗卫，叶晗凌负责情报，两人很少同时被召见，因而在门口碰面时，双双都有些意外。

    阳光再次被乌云遮蔽。

    丹青先进门，不期然撞到魔尊视线，看到他瞳孔深处，透着寂寥。

    ****

    楚诠来到怡心殿，苏阶才起床不久，眼皮耷拉着，甚是无精打采。

    她一直喜欢穿明艳的颜色，热烈又张扬，到哪儿都叫人移不开视线。可现在，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宫女打扮，涂再多粉黛唇脂，都撑不起衣服的明艳。

    她就像……丢了魂儿一样。

    楚诠心头烦躁，不等丝竹梳妆完毕，就把她打发走了。

    “苏苏。”他端了凳子坐在苏阶身边。

    来之前他有认真检讨过自己，也询问了丹青和叶晗凌，但三人都想不出缘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究竟不想面对谁？”他抓住苏阶手背，眼有痛色，“如果是我，我可以不见你，但是……你别这样，好吗？”

    “没有不想面对谁啊。”

    苏阶打了个哈欠，眼尾湿润，还带着惺忪睡意，她看向楚诠时，眼神发钝。

    “苏苏！”楚诠又叫了一声，“许一流当年病发时也是嗜睡，你别吓我好不好？”

    再次听到许一流和“病”这个字，苏阶定了定，眼里的困顿缓缓散去。

    “你担心我也抑郁？”她弯唇，扬起一个并不明朗的笑容，“不可能的，我那么积极向上！”

    楚诠盯着她，一瞬不瞬。

    在这样的视线下苏阶无所遁形，很快就缴械投降：“可能，我这两天情绪是有点低落，不过睡一觉就好了，你看我不是正抓紧调整嘛！”

    楚诠：“自从宫殿那事发生后，你就很少见我，每次同我说话也不超过三句，今天若不是我过来当面质问，你是不是打算起来坐一会儿又躺回去睡觉？”

    苏阶这回连狡辩都无力狡辩了，低声说：“阿泉，你给我点时间，我能适应好，真的。”

    楚诠并不担心她调整不好自己的状态，恰恰相反，在他看来，苏阶适应力极强，只看她自己愿不愿意面对。

    而他担心的也是这个，他怕苏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本心，或者说，在用嗜睡的方式，逃避本心。

    他抓起苏阶两只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心。

    苏阶的手很温暖，楚诠能从中获取他想要的温度，也能借此获得一些力量。他道：“我想起你说我们之间的沟通有问题，我愿意听你说这些问题，如果是我的错，我全都改。”

    他的表情那样诚恳，夹杂着悲痛，和害怕再次失去的凄然。

    可，楚诠越是这样，苏阶越想将他推开。

    而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她轻轻将手抽出来，转过身，背对着楚诠。

    这样的举动代表着什么，楚诠自有领会。他闭了闭眼，整理好心情，召来宫人吩咐了几句让苏阶吃好穿暖，就离开了。

    楚诠没再来过怡心殿。

    医师们建议苏阶多晒晒太阳，丝竹干脆状着胆子，每次清晨叫苏阶起床，然后拉她到院子里晒太阳，待她再觉困顿了，就放她回房睡觉。

    这天，苏阶顶着晨光打瞌睡，眼皮打架的时候听到男人的叫喊声：

    “楚诠呢！他丫的给老子出来！大半夜二话不说就把老子绑过来，还有没有王法了！”

    来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下就赶跑了苏阶的瞌睡虫。她揉揉眼，从躺椅上起身——

    初晨的阳光那般耀眼，明晃晃包裹住他的白衣，给他整个人都镀了层金光，那样的鲜活而明亮。

    他来时如风，身上还裹挟着人界泥草的芳香。

    苏阶视线落在他布满泥泞的靴子上，再自下而上打量一眼，最后笑着同他招手：“好久不见，许一流。”

    许一流愣了愣神，明显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是苏阶。

    他先是跟着笑，然后又慢慢红了眼，最后又哭又笑地，冲上前抱住苏阶：“死丫头，你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庭院里一个宫人也没有，连丝竹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苏阶声音微微哽咽：“我没有灵力了，一时联系不上你们。”

    “撒谎。”许一流松开苏阶，嗔怪道，“我看你是跟楚诠小别胜新婚，早把我们这些老朋友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别瞎说！”

    苏阶四下看了看，再度回到躺椅坐着，端起茶盏道：“你怎么突然出现？对了，你现如今在哪儿？还在人界吗？”

    许一流瞧她这副被踩住尾巴的炸毛模样，有些好笑，径自坐到她旁边，悠悠道：“我如今无权无势，自然是待在人界最舒坦。至于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就得问问咱们至高无上的魔尊了。”

    或许因为远离朝堂，又未曾经历战火，许一流话里话外对楚诠并无多少敬意，还像之前在白云镇那般喜好冷嘲热讽。这样熟悉的感觉让苏阶觉得温暖，她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想起什么，问：“你……病好了？”

    “好了。”

    提起这个，许一流一片坦然，“五年前就停了药了，到现在也没复发过。”

    苏阶不知道这种病还会复发，仔细询问了几句，许一流不嫌她多嘴，一一回答。

    到最后，苏阶才反应过来，怔忡道：“我知道楚诠为什么把你送来这里了，他怕我跟你一样抑郁了，是让你来开导我的。”

    或者说，让他这个久病成医的人，先来诊断一番，毕竟魔界医师中没有擅长治疗心理疾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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