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不适

苏阶走到紫宸殿后门，看到了丹青，恭候多时的模样。

    “我就猜到是你让叶晗凌来找我的。”

    丹青施礼：“苏苏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

    苏阶蹙眉：“叶晗凌都不这么跟我说话，你这样是什么意思？刻意与我生疏？还是不待见我？”

    “这……”丹青没料到苏阶会突然发脾气，有些应对不及，“宫里养成的坏毛病，苏……你别介意。”

    苏阶遥遥觑一眼他身后烛火通明的紫宸殿，没有着急进去，拢了披风道：“叶晗凌走之前劝我谨言慎行，说我的话会对楚诠造成很大影响，我没太懂她的意思。”

    “意思就是您一句话可以避免一场战争。”丹青低声道，“尊上最在乎您个人感受。”

    “你刚刚又对我用了敬词。”苏阶盯着他，“如果下一句还是这样，那么以后我们的每一次碰面，我都会当作是一场交锋，我会学着叶晗凌提示我的那样——谨言慎行。”

    说这话时，苏阶想起了自己在人间最讨厌的宫斗话本，内心无数遍哀嚎：去他的宫斗去他的宫斗！

    丹青本是因为着急才来这里等苏阶的，但没想到苏阶人来了，重点却转移到了他身上，他焦虑又头大，情急之下突然道：“雾绡的有效期只有两年！”

    “啥？”话题跳得太快，苏阶有点没反应过来。

    “雾绡的有效期只有两年。”丹青重复道，“我按照尊上的吩咐同鲛人族讨要雾绡，他们只给了百尺，用料只能给你做两件衣服，而雾绡会随着抵御煞气的时间增多而不断变薄，两年后就会彻底失去作用。我曾忧心尊上会为了抢夺雾绡而讨伐鲛人，但他非但不介意，还因此而感到十分满足。”琇書蛧

    “你是说……”

    “尊上并未想过你会长期留在魔界。”

    “……”

    苏阶心蓦地一沉。

    良久，才低低说：“他是……因为觉得愧疚吗？”

    啊！

    该死！她忘了！

    她浪费那么多口水讲了一大堆，竟然忘了告诉楚诠净灵之力不是她的！

    想到这儿，苏阶提起裙摆，啪啪啪往里面跑，丹青突然移形到她面前，欲言又止。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丹青深吸一口气，问出楚诠都不敢问的问题，“你愿意和尊上一起留在魔界吗？”

    苏阶反问：“为什么不？”

    鉴于两人见面后苏阶给他的反应一直很跳脱，丹青此刻有点拿捏不准她话里的意思。

    为什么不？为什么不会留下来吗？

    因为任谁都能看出来，你不适合魔界啊……

    ……

    楚诠在案前看书。

    他看书得很专注，神情安定而从容，丝毫没受外面影响。苏阶走到他面前，他才缓缓放下书卷。

    “饿了？”楚诠揉揉眉心。

    起身，牵着她往外走。

    苏阶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怎么？”楚诠垂眸，漆黑双眸温和清淡。

    他的身上有淡淡梵香。

    苏阶说：“我不想要人间的那座宫殿。”

    明显察觉到身边人气息停了一瞬，苏阶看向楚诠。

    他的眼神依旧温和：“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够周全。”

    “房契和地契都是以人族名义进行买卖的，我原想着给你一个惊喜，但还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是谁？”苏阶盯着楚诠。

    “还没查出来。”楚诠避开她的视线。

    但，苏阶还是从他的眼神里敏锐捕捉到那深埋其下的，阴鸷。

    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单纯问：“现在我不要那座宫殿了，那外面的官员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走？”楚诠冷笑，“他们会认为要求魔尊做事很容易。”

    晚膳时，楚诠没让宫人守在周围，亲自给苏阶布菜。

    也就是趁着这个时候，苏阶说：“我上次忘了告诉你，我身上的净灵之力其实是上一世的宫冉传给我的，严格来讲不是我的东西。”

    布菜的动作未停，楚诠淡淡应了一声。

    他的反应让苏阶有些不满，“我猜测，也许那个人族女子并非你的生母，宫冉才是，这样一来，净灵之力也算是物归原主，你不必觉得亏欠于我。”

    楚诠还是淡淡嗯了一声。

    苏阶起身，看着他头顶发冠：“楚诠，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沟通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楚诠终于停下筷子。

    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美味佳肴，荤菜居多，全是以往苏阶在白云镇爱吃的，而医师说她能吃荤腥，也不过是一炷香之前的事情。

    纵使再不愿深想细究，苏阶也体会到了何谓宫廷。

    不久前丹青问自己的那句话突兀地在耳边响起，他问，你愿意和尊上一起留在魔界吗？

    其实苏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只在潜意识里觉得，楚诠在哪儿她就在哪儿。她天真地想回到两人上辈子最初的模样，可如今他们之间不过一张食案的距离，她却意识到自己看不清他。

    不，或许这一世，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从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心中涌起难言的酸楚，苏阶突然泄了气，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自己挑起来的话题，只能默默再坐回去，夹了菜，食之无味。

    吃饭的过程中，两人没再说过话。楚诠对她依旧温润，甚至细致到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只是轻轻吐了口气，楚诠就知道她饱了，随即放下手中碗筷。

    楚诠送她回怡心殿，离别前，他突然道：

    “他们私自找你的事我不会追究，至于宫殿，你说不要，那就不要了。”

    苏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什么。

    楚诠看出她现在很乱，像是突然发现自己和周围格格不入似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舒坦，他突然没能控制好情绪，忍不住身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苏苏，我尊重你的每一个想法和决定，对我而言，你是自由的。”

    他的眼睛透着隐隐的悲伤，但却笑得那样满足：“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想做任何事情，无论你开不开口我都会帮你。你只要记得，我对你做得所有事情都是希望你能更开心一些，你在我面前，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毫无顾忌。”

    他真的，力所能及地给出了他能做到的所有。

    可是苏阶垂下了头，她不明白为什么楚诠都已经这样说了她心里还是没有一丝快乐。

    成为绛紫宫得天独厚的特例不好吗？被魔尊全心全意守护着不好吗？

    再或者，回到人间，继续赚钱花钱潇洒一生不好吗？

    苏阶甩甩头，快步跑回寝殿，甚至都忘了和楚诠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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