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前世·弱水（1）

春去秋往，苏阶和楚诠在智育馆待了六年，王庆那拨人大部分都通过了本省学政巡回举行的科考，被送往参加乡试。而王庆连最简单的科考都没通过，被亲爹一通教训，扬言今年的科考再不通过就送把他送去少林寺。

    自小在称赞羡艳声长大的王庆也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在科考结束之后就开始潜心学习，人因此沉静内敛不少。

    这天，蒋雪宋幸和苏阶讨论起三个月后的科考，俩姑娘神情皆有忧虑。

    蒋雪：“我爹说我要是进不了乡试，就安排我嫁给李掌柜的儿子。”

    “你爹这就给你安排好亲事了？”宋幸吃惊不小，“我们家倒是没给我说亲的打算，但是想着我要是考不进乡试，就让我去布行谋份差事——苏阶，听说你娘纺布挺厉害的，改明儿我去跟你娘学学手艺？”

    苏阶反问：“你们为什么不想着考进乡试之后的事呢？譬如盘缠？”

    蒋雪和宋幸看向苏阶，然后又相视一笑。

    蒋雪：“我们不及你，有绝对把握能考进乡试。”

    宋幸叹息：“我们只是在思量……考不进乡试和考进乡试，哪个结果能让爹娘更舒心一些。”

    苏阶这才明白她们为何忧愁：从为父母分忧的角度出发，乡试于她们而言是一道选择题，如果放弃乡试，那么接下来的三个月她们就要朝着新的目标努力了。

    蒋雪又问：“难道你们爹娘没提过你们考不进乡试之后的考量吗？”

    问完才想起，两年前王庆他们科考的时候大塾师就说过苏阶也可以参与科考的话，但是苏阶因为想和楚诠一起考试而放弃了那次机会，现在楚诠也到可以参加科考的年纪了，姐弟俩应该是一起计划着考取功名吧！

    于是在苏阶摇头的同时感慨地拍拍她肩膀：“你们真好。”

    殊不知对于未来的选择，大家都是各有各的忧虑，苏阶一方面忧愁乡试之后的盘缠，一方面又忧愁楚诠……

    正这时，众人头顶光线一暗。

    梳着垂鬟分肖髻的柳瑶瑶朝苏阶微微一笑，“你可以起来吗？”

    苏阶还当她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哪曾想起身之后柳瑶瑶径自坐到了楚诠旁边，捧出个镜子模样的物什，欢欢喜喜道：“我花了四年时间，可算看到你们能看到的东西了。”

    楚诠本在温书，闻言一顿，下意识接过东西。

    柳瑶瑶生的圆润可爱，见状，眼里跟揉碎了星光似的，愈发显得俏皮活泼。

    她跟楚诠解释道：“这是神器八棱鉴，以手扶心，就能从镜子里看到最想看到的人或事。”

    六年前教育她的那番言论，楚诠都快要忘记了，没想到小丫头竟记到现在，他微微一愣。

    旁边摸不清状况的蒋雪听后，流露出对镜子的好奇，宋幸也忍不住抻长脖子朝镜面看了好几眼，柳瑶瑶全都视而不见，只把八棱鉴往楚诠怀里推了推，示意他先用。

    楚诠觉得不好驳柳瑶瑶的面子，遂左手覆上心口，全神贯注盯着镜面。

    苏阶踮脚，跟着望过去——

    漆黑一片，隐隐透着光，仔细分辨，倒能从四周石壁上看出来这是个山洞。

    蒋雪惊呼：“哇！想不到楚诠你内心这么黑暗！”

    她一向没遮没拦的，众人都习惯她这种打趣方式了，但柳瑶瑶很不客气回头瞪了蒋雪一眼，蒋雪竟然被瞪得不敢说话了。

    这时候，镜中景象又变得亮堂一些，似是阳光越来越多地照射进山洞里，众人看到一座晶莹剔透的冰棺，棺里躺着白衣女子。

    宋幸倒抽凉气，楚诠连忙将镜面翻过来，退还给柳瑶瑶，道了声谢。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

    楚诠神色很复杂。

    还是苏阶率先打破寂静，询问柳瑶瑶能否把八棱鉴借她看看。

    柳瑶瑶想着她毕竟是楚诠姐姐，就答应了。

    可是苏阶按着心口，盯着八棱鉴半晌，镜面都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蒋雪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道：“你这神器不会是假的吧？”

    她躲在苏阶身后，故意说得很大声，算是报复柳瑶瑶刚刚瞪自己。

    “不会。”苏阶朝柳瑶瑶笑了笑，“因为我心里没什么特别想要的，神器只是如实反映了我的心理状况而已。”

    铃声响起，大塾师一如既往走来，宣布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柳瑶瑶会和大家一起准备科考。

    ……

    夜晚，苏阶又又又翻窗了。

    楚诠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会在最后催促着苏阶回房睡觉。

    他书案上的书已经从经书变成了史书，全是苏桦从松竹斋借来的，页面泛黄纸张软塌，还有一股霉味儿。

    六年来两人个头都蹿高不少，翻窗对于苏阶而言就是一抬脚的事儿，落地后她也没有再观摩的兴趣了，懒洋洋趴在书案另一头，等着楚诠把手里的那一页看完。

    可是还没等多久，苏阶头枕在臂弯里，眼皮沉沉。

    楚诠不知道他这房间是能给苏阶催眠还是怎样，每次都让这个精神奕奕的姑娘来了没一会儿就打瞌睡，还总睡得旁若无人。

    他故意大声地翻书，姑娘眼睫动了动。

    然后，呼吸平稳。

    还真是睡着了啊……

    楚诠有点不爽，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

    苏阶这才睁眼，目光还带着点朦胧，咕哝道：“你看完啦？”

    她以为已经过了好久，可自从她进来，楚诠就没看进去一个字。

    “大晚上又想干嘛？”

    楚诠话语里故意带了些不快，像是在烦她打扰自己看书似的。

    “哎呀，不是想等你说点什么嘛！”果然，苏阶的声音柔软下来。

    每次她觉得理亏的时候，声音就会不自觉变软，像猫爪子挠在心上，又痒又舒服。

    瞥着楚诠表情，苏阶试探地问：“白天在八棱鉴里看到的，是你生母吗？”

    “不太确定。”楚诠神色比白天平淡了不少，“不过如果八棱鉴是真的神器的话，那应该就是了——我盯着镜面时，确实想的是我娘。”

    苏阶点点头：“你要去找她吗？”

    楚诠惊愕看向她。

    苏阶表情坦然：“你捎上我吧，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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