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你完全没有考虑过咒术师以外的工作啊，”我瞅着夏油杰的脸色，相当惊讶地感叹道，“果然是思维固化的锅。没想到杰居然会有这种……的时候。”

        我含糊地省略了一个难以明确界定的形容词。

        日本潜在的终身雇佣制绝对是阻碍人才流通和导致阶级固化的重要因素。

        杰现在的情况感觉是派遣员工和终身编制的混合，先是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工作性质，然后是咒术师基本只有殉职少有退职的行业现状……啧啧啧，高专还不开设文化课。这不是完全把学员咒术师作为不需要思考和反抗的工作机器来培养吗。

        “杰是笨蛋。”我断言道，“简直就像被动物园圈养的猴子忘了追问香蕉的来源一样。”

        夏油杰无言地看着我：“……”

        他忍不住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猴子？”

        我顿了顿，没回答这个问题，面色自然地稍微改变了一下说辞：“那就是像养殖场里的肉猪一样，只顾着吃眼前的食物而忘记了自己最终只会被宰杀送上餐桌供养人类的命运。”

        “……”

        夏油杰的脸色，在我刻意的、接连不断的针对性发言下，终于还是青了。

        在刺激杰这件事上，我其实经验蛮丰富的。有意无意，都可以达成目的。

        所以我高高兴兴地笑了起来。

        “所以，你作为有喜怒哀乐的笨蛋人类，要是去追求十全十美、妄想像无情无欲全知全能的神一样拯救所有人的话，”我伸手，轻轻在心脏处比划了一下，“这里，绝对会坏掉的。尤其你还是咒术师这种没有保险还与正常社会脱节的行业的从业者……”

        夏油杰打断我：“我和悟是最强的，所以——”

        我也打断对话以回敬他：“所以呢？”

        夏油杰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既然不是神，怎么能够做到平等地拯救世人呢

        就连最强和无敌之间都有一段难以跨越的距离。

        哪怕是头顶无敌debuff的家伙，也无法事事称心如意。

        而神是……根本不需要也不能够探讨战力的东西。

        在夏油杰陷入沉默的时候，我上前两步，拥抱了他，将他温热的脖颈圈入双臂之间，整个身体几乎与他贴在一起——这个就是贴贴吧。

        “虽然没必要但还是谢谢。”我自顾自地说，“我从来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啊，用咒术界的术语来说就是[束缚]——所以，虽然杰是笨蛋，我也会完成我的诺言的。”

        夏油杰：“……”

        他似乎完全没听进去我刚才的宣誓，只是耳根骤然涨红，努力掩饰着，语气僵硬地：“你、未知子，你靠得太近了。”

        我：“……”

        啊。这个实在童贞过头了。人物形象ooc到我都忍不住要心生质疑了。

        我真的没想过【夏油杰】这一个体居然会有这么纯情的一天啊。心情复杂极了。

        我无语地放开他，顺手捏了捏他很有佛相的耳垂。他顿了一秒钟后，简直像是遇到天敌了一样，条件反射的颤抖了一下，倒退出一米距离。

        他克制不住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干什么？”

        我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夏油杰用力睁大了他那双小眼睛，貌似气势十足地瞪我，不太坚决地警告说：“不要随便掐异性的耳朵。”

        我：“……”

        呵呵。可笑的男子高中生。

        随后，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夏油杰挣扎了不到一秒钟（这真的算挣扎吗，顶多是犹豫从哪里下手吧），随后就伸手掐住了我脸颊上的软肉往外扯。

        “这是报复。”他貌似镇定地说。

        以为我会那么没出息的害羞吗？怎么可能，我森见未知子在现实世界打了十年的夏油杰，我的心已经凉冰冰了，这种程度的触碰，要是害羞了，恐怕我会被夏油杰嘲笑而死的。

        况且这根本不是贴贴，这是堂而皇之的羞辱。

        我只是口齿不清地告诉他：“你完蛋了，夏油杰，我要诅咒你转世成猴子。要是不想让我这么做，就立刻给我奉上xx家的限时定贩绝版提拉米苏。”

        他脸上再次出现了“你是不是和猴子杠上了”的微妙表情。

        这么准确的用表情传达自己的意念真是厉害，我能完整的接收到他表情里传达的讯息也真是不可思议，因为我其实是一个并不擅长察言观色的人。

        那么到底该吐槽他抓错重点了还是夸他为不世出的颜艺大师呢。

        呵，男人，你对自己犯下的错误一无所知。

        你根本想不到，莫名其妙和猴子杠上的人是你自己。

        夏油杰在不自觉间用一句话打消了我的恶意。

        “好，明天就去给你带。”

        我顿时就对他和颜悦色了。

        我可真是容易满足。

        我拽着夏油杰强迫他陪我在偌大的东京咒术高专校园里瞎晃，理由是——

        “这两天一不小心吃胖了两斤。”我耿耿于怀地掐了掐胳膊上多出来的薄薄一层肉。

        夏油杰：“……”

        他额角青筋直跳，约莫是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着急上火全给喂了狗：“你是怎么做到在被绑架的情况下居然吃胖的。”

        “开什么玩笑。”我理所当然地说，“他们既然绑架了我就要有承担起人质日常生活所需的自觉，这是他们应该做的。说起来我平时都懒得跑那么远去朝圣美食，其实这两天挺舒服的。”

        话题于是一路被我带跑偏进了沟里。我相当擅长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正事。

        好朋友间东拉西扯的事儿怎么能叫说废话呢，这明明就是我和你关系好的铁证。

        “雄酱他居然觉得咒术师是像警察那样的光伟正职业，真的是好甜的后辈。”我和夏油杰闲聊，“我都忍不住怜爱他了，这种稀世珍宝级别的天使就应该好好守护。你觉得呢？”

        他听明白了我语气中显而易见的嘲笑，放在两天前他一定会拿出正论那一套来反驳，但是现在被打破了对咒术师职业滤镜的杰只能沉默一会儿，接着无声苦笑。

        头低下来，泥鳅刘海顺应地心引力垂下，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看清楚世界真相的孩子才会走出自以为的理想之堡垒，成为大人。

        成长原本就是一个并不让人期待的残酷过程。

        一遍遍否定过去的自己。

        一点点忘记最初的信念。

        一次次重演悲哀的故事。

        然后认识到世界上根本没有自己所向往的东西。

        极端的理想主义者是无法实现理想的，他们只会把自己摔得遍体鳞伤。

        梦总会醒，人都会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认清楚成熟的大人必须和我们身处的糟糕世界握手言和、和睦相处的悲惨事实。

        永远不会长大的彼得潘……也只是故事。

        我也只是不得不长大、然后幡然醒悟改邪（？）归正的茫茫众生中的一员而已。

        最后我问夏油杰：“你觉得咒术师和一般人有什么区别吗？”

        即答：“有没有咒力的区别。”

        “那么，咒力究竟是一种罕见的才能还是一种天赋的尊贵呢？”

        这一点，平民出身、进入高专以前都接受着平民教育的夏油杰当然只能选择前者。

        “杰，你自己的话，是更加希望咒术师这一职业和咒灵一起消失——当然我指的不是把无辜咒术师杀掉然后从这个美丽的世界上彻底消失，不过如果你希望的话，也不是不能提出这种愿望——还是全人类都转变为咒术师呢？”

        夏油杰不知道他面前站着一个客观来说无所不能称心如意的角色。

        万能的许愿机我也可以勉强充当一下。

        他大概以为我在瞎说一气，随便扯话题来杀掉垃圾时间。

        于是他不太认真地考虑了三秒钟，从趣味性的角度考虑后说：“后者会比较有趣吧，不过那样的话就变成了全民异能力的jump世界观了。但是那样就战力不平衡了。”

        我点了点头，若无其事、轻轻松松地告诉他：“其实杰现在就处于很典型的jump的世界观下。要知道正常世界怎么会有咒术师呢。”

        夏油杰争辩说：“只是一般人并不清楚而已，事实上，咒术师一直存在。”

        历史佐证了他的常识。

        他的常识和我的认知发生了冲突，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把我的说法当成了玩笑。

        人类为了自己的三观着想，会有一万种方法说服自己去圆谎（修正世界观）。

        看见了，就视而不见。听见了，就充耳不闻。

        自欺欺人搞不好是刻进了我们dna里的传统艺能喔。

        没什么值得羞耻的，大多数人、大多数时候，理解得太多只会招致痛苦。

        被告知自己生活的世界、早已经习以为常的世界充满了值得吐槽的要素，能够无缝接受这样子全新设定的人绝对心大或者厌世或者天然到了一定地步。正常人都会世界观破碎。

        嗯，顺带一提，我是特别心大那一类的。

        因为无论发生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转变，我的日常生活实际上都不会受到影响。

        所以怎样都无所谓，总归受伤的不会是我。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怀疑世界上所有理所应当的事情的。

        勇气固然值得讴歌（同时也会被嘲笑作不识好歹），可是懦弱和退缩也没有错。

        事实上，一个人光是想要不溺毙于浑浑噩噩的生活之中，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我固然不能真的设身处地地理解真正意义上的一般人——

        可是成功逃离一直无知而幸福地被暴露在真人秀直播下的命运的，也只有楚门一个人。

        夏油杰受到冥冥之中的力量感召，还是及时推翻了自己最初的玩笑式答案。

        因为属于他自己的，想要拯救咒术师和非咒术师（所有见闻到的相对于自己而言的弱者）的性命，这样符合正论的初心。

        他改口说：“如果没有咒灵的话，这个世界也许会更好吧。”

        这样令他本人因失去力量的可能性而感到显然不适的假设是真心实意的。

        我觉得夏油杰已经超越了我认识的所有圣人，在我眼里他说话时简直闪着金光。

        “你也会失业的。”我情真意切地对他说，“失业后千万不要想不开去搞传销。”

        不甘于寂寞平凡的夏油杰一愣，问号填充了他的脸：“传销？？？”

        我随口找理由：“杰你长着一张很有宗教可信度的脸啊。”

        夏油杰：“……”

        “我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失业的。”他抽搐着嘴角说。

        “你有机会可以亲自去验证一下，”我耸了耸肩，“谁让我讨厌数学和物理也不喜欢做数据呢。不过灵异侧导致的死亡事件和失踪事件肯定会显著减少。”

        夏油杰并没有当真。

        以我对他的了解推测，他只是把这当作了我的一个……嗯，美好到虚幻的愿景，然后很不走心地附和我说：“也许，我们以后真的能找到可以达成这样目的的方法。”

        不用以后。我随时都可以达成的。

        为了让夏油杰充分认识到自己的狭隘，我决定采用钝刀子割肉循序渐进的planb。

        当天晚上，森见未知子未经允许闯入薨星宫，破坏部分天元结界，诅咒护卫使得其昏迷不醒，夺走了支撑着霓虹咒术界的[天元大人]，随后消失无踪。

        此前，森见未知子使用未知咒术诅咒了15名咒术师，名单如下：……（略）

        同时，其恐吓胁迫特别一级咒术师加茂兼行为从犯，证据确凿。

        咒术界一致认定其叛逃，挂出20亿日元的悬赏通缉令，对森见未知子的关系者，归属于东京咒术高等专科学校的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反转术师家入硝子、三级咒术师灰原雄、三级咒术师七海建人、一级咒术师夜蛾正道等人，处以暂时□□、等待展开深入调查，派遣特级咒术师五条悟前去追回[天元大人]并尽可能祓除——

        特级诅咒师、森见未知子。

        通缉令上，美丽妖异的少女笑容灿烂地对偷拍的镜头比出了恐吓的手势。

        她手掌成刀在洁白纤细的脖颈前比划。

        “杀、了、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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