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如果我们永远不死，我们反而会成为不幸的人。——卢梭《爱弥儿》

        天元大人持有[不死]的术式。这样的术式就已经足够折磨人了，但更不幸的在于，不死并不意味着他不会老去。当他快要老死的时候，他的术式会强行改变他的生命结构让他不会因为衰老而死去。说得明白点，他会转换为接近咒灵的姿态。

        从我第一次在高专理论课上得到关于他的情报开始，我就已经极度很讨厌他的存在了。

        必须承认，这可以怪罪固有印象。

        阴湿、腐朽却挣扎的气味，犹如扎在东京咒术高专底下的老根，无用地吸取着整个咒术界的营养苟延残喘。他所维系和加固的天元结界，更是在神秘早应落幕的现代背景下还能掩护着咒术存续的重要因素——将霓虹与世界的其他地方割裂开，而咒力和咒灵在霓虹以外的地方无一例外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消逝在世界的里侧。

        因此，我认为，天元结界这东西，与其说是保护着一般民众，不如承认其实是在死守过去的荣光。只是因为咒术师们不愿意丧失现有的力量和特权而已，为了守护己方的既得利益，其他人死多少次地与自己无关——出于这样冷漠的考量。

        再考虑到世界（游戏）的平衡性——就像是由于五条悟诞生导致了力量体系的失衡，大量咒灵也随之生成一样。咒灵的存在和咒术师的存在是对应的。

        因为二者的力量同出一源，都提取自人类的负面情绪。

        因为只有平衡的世界才能安安稳稳地衍生下去。

        天元结界是在历史的演变中逐渐形成和拓展至今的。

        在人妖神共存的平安京时代，惊才绝艳到让其后所有时代、其余所有被称为天才的家伙们全部黯然失色的白狐之子，他也只能勉强护住平安京。

        明治维新迁都之前，东京——当时叫作江户——在霓虹的历史上从来不占据中心位置。

        为什么天元结界却覆盖了霓虹全部的国土，核心还放在近代才兴盛起来的东京地下？

        总而言之，我认为这是个用篡改过不知道多少遍的咒术界历史记录掩盖的阴谋。

        所以当我的亲友们接二连三受命运所迫跳进了咒术界这个火坑的时候，尤其是杰那堪称命运多舛的人生路途——我的内心真的非常……

        哈哈哈。先表面镇定地嘲笑一下，然后压抑不住的怒火就从心底里蹿了出来。

        别看我好像一直嘻嘻哈哈的，我又不是能够对这种过分事情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大好人。

        我深夜跑进薨星宫，破坏掉结界，打倒了全部守卫者，径直走到了[天元大人]面前。

        [天元大人]的外貌是衰老的男性，虽然他还没有迫近生命的极限、有限的细胞分裂次数还没有耗尽，但是他作为一个生命体的畸变已经开始了。

        他的眉骨处依稀要裂开两道眼状的口子，皮肤由不见光的皱巴巴惨白色逐渐转向难以形容令人恶心的灰霾色，头骨也开始畸形发展。老实说看起来已经不像个人。

        （我讨厌咒力世界观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看见它们太伤眼睛了。平常待在高专里我都是能免则免尽量避免伤害自己的眼睛。）

        前言不论，在这样的状况下，天元自己的意识其实极为模糊。

        就和熊为了减少能量消耗而选择冬眠是一样的。

        我将手掌覆盖在他的天灵盖上，凭借我bug的心想事成能力唤醒了天元。

        他睁开了——四只眼睛。那两道眉骨上的裂口张开时完全就是眼睛的状况。

        好恶心。

        天元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神智混沌地盯着我，没有表情。

        我轻轻地发出质问：

        “变成这副样子，你不觉得很丑陋吗？”

        使用着不属于自己的躯壳的天元在我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样貌。

        他陷入僵直、恍惚、鬼迷心窍的微妙状况。

        之前我在梦境条件下的魅力一不小心点太高了不能完全救回来，现在已经进化成了我的被动技能……真英雄以脸杀人嘛！

        3秒后，出于机体应对危机的本能，天元得以彻底清醒过来。

        他没办法违心地否认这一点，所以没有回答。

        “拜托你去死，然后为我和杰的约定做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贡献可以吗。”我心平气和地说，“难道你真的还想活着吗？”

        以不人不鬼的姿态苟延残喘千年，根本享受不到生命的乐趣，有什么意思呢？

        天元回答说：“我的术式是[不死]。”

        “太悲惨了。”我装模作样地揩揩眼角不存在的鳄鱼泪水，“真希望你能早日安息。”

        然后，我动作不太熟练地抽出从高专的忌库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振刀。

        妖刀·千子村正。

        相传连一片叶子掉到刀锋上都会立即被一分为二的锋利之刀——

        在挥刀斩下的瞬间，分开了空气、也分开了天元的躯壳。

        死去的瞬间，天元的眼睛里充斥的，与其说是惊愕，不如说是释然吧。

        然后，在不死的特性发挥作用将他转换成非人之物前，我再次挥出一刀，连这一特性也彻底泯灭。天元的躯壳——或者应该称之为宿体——重重倒在地上。

        他的灵魂之类的东西在我的视角里消失了。

        “再也不见啦。”

        我笑眯眯地说出了最后的道别语，甩去刀上沾连的红黑色血液，收刀入鞘。

        虽然gm的权限能力很bug没错，但果然，还是这种直观的战斗更有视觉冲击力！

        暴力美学yyds！

        对近战一窍不通的我很早就想体验一下了！

        话说回来，我记得我的游戏新活动貌似会在今天开始肝的样子。

        长草长得有三丈高了，感谢策划居然还记得要更新呢。微笑微笑。

        没人找得到森见未知子的踪迹，她在杀掉了天元大人之后像是直接人间蒸发了。

        咒术界遍布的触角、窗，派出最强的五条悟，哪怕联合世俗的势力，都没有用处。

        就像他们没有查出过森见未知子的来历一样，现在他们也找不到她的去处。

        悬赏金额仍在无用地溢价，但是连黑市著名的术师杀手都只能万分可惜地望钱兴叹。

        ——找不到，要怎么杀掉？

        咒术界试图掩饰天元已死的事实，但是欲盖弥彰的行动和逐渐弱化的天元结界根本骗不过有点常识的咒术师，就连信奉天元大人的世俗宗教盘星教都敏锐地察觉到了。

        在失去了天元的支撑后日益摇摇欲坠的结界使得咒术界焦头烂额，天元结界的削弱使得设置帐的难度对辅助监督来说跳级拔高。

        诚实点说，就是六成多的辅助监督做不到独自设置帐了。

        然后咒术师祓除咒灵的超自然场面比以往更容易会目睹，这自然引起了群众的恐慌，恐慌情绪进一步发酵又滋生出更多的咒灵，深刻加重了高专就读007社畜的工作量。

        首当其冲遭殃的五条悟大声哀嚎：“可恶可恶！未知子她干掉天元的过程那么顺利、消失的那么干脆利落，我的工作量可是差点翻倍欸！”

        他忿忿不平地抓住夏油杰的胳膊：“杰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未知子都这么过分了！这可是欺骗了你这个纯情少男的感情来达成她的目的欸！”

        因为被拘禁监视所以这段时间没有外勤任务的夏油杰：“……”

        他面无表情地捏了捏眉心，而眼底浓郁的青黑色充分展现了少年的睡眠不足与心神不宁。

        夏油杰身心俱疲地扯开五条悟的手：“悟，滚去睡觉。”

        ——是有备而来的欺骗吗？

        ——不是的。

        夏油杰不知道森见未知子这个打破时空的朋友的真实想法，但是他觉得自己至少能够确认对方是一个骄傲得不屑于欺骗的人——她坦率得奇怪。

        虽然只相处了很短一段时间，他也愿意承认森见未知子是自己的朋友了。

        这个似乎真的要用她的相性论来解释。

        （就算结缘的缘故是她和另一个自己的深厚幼驯染情谊这种令人别扭的东西……

        顶多就是觉得，未知子似乎离开得过于虎头蛇尾了。

        夏油杰只能这么思考：她认为“改变夏油杰命运”的目的在杀死天元后就已经被达成了。

        但是为什么？老实说，夏油杰在这件事发生之前都不知道天元大人这位课本上的老古董对于咒术界的重要性，不知道也没关心他还活着的事实。

        同样的他也不知道薨星宫的具体地址。据他所知，连五条悟这个封建家族的实权大少爷都没有随随便便去拜见（当然五条悟本人非常不屑于“拜见”）天元的资格。

        为什么又会把改变他夏油杰的命运和天元大人的生命挂上钩？

        五条悟又闹了一会儿，冷不丁说：“最近特级咒灵的数量减少了，连一级和二级都像注了水一样，新生的咒灵全部弱的让人完全提不起兴趣，只是无聊重复的工作而已。我可不耐烦杀虫子，树林里的虫子是不可能杀得完的，反正也这么弱，放着不管算了。”

        夏油杰刚要来一番正论发言劝人向善，就听到了出自五条悟之口的一个劲爆消息。

        “最奇怪的是，”他冷静地陈述着，那张池面脸上却同时露出了一个和语气完全不符合的扭曲表情，“我还没有抵达的自我上限、被削掉了。这种讨人厌的做法，就像强行把天花板的高度往下拉以适应坠落的天空一样，真的让我，很、不、爽、啊。”

        “！！？”

        夏油杰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

        没有人认为五条悟会拿这种……敏感得要命的问题和他开玩笑。

        “——你有机会可以亲自去验证一下。”

        一瞬间记起森见未知子那时漫不经心说出的话的夏油杰，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

        啊……不会吧。

        不至于吧。

        尽管这样想着，但这事如果真的是她做到的，夏油杰居然也不觉得非常意外。

        顶多是完全不理解一个人怎么能做到依靠自己的力量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

        咒灵和咒术师，两个阵营的力量被冷酷无情地一起削弱了。

        或者说，是咒力这种超自然的力量形式在坚韧顽强地绵延千年后，被蛮不讲理地平砍了。

        “早知道她居然这么强，”听完夏油杰复述的对话以及他自己的猜测后，五条悟忿忿地嘀嘀咕咕，“可恶！就应该在辉夜姬回到月亮上之前先约她打一架的！”

        随即他皱了皱眉：“这家伙过来这边的经历怎么看都太虎头蛇尾了，简直像在deadline前一天被催着赶工出来质量堪忧应该被毙掉的漫画。”

        这想法还真不愧是五条悟。

        如果咒灵真的能消失的话，夏油杰觉得自己应当会欣慰又怅然。

        夏油杰拒绝去深思，假若那时候他选择了其他的愿望选项，现在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就会变成过于jump以及不切实际的少年漫设定。

        明明他自己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宝可梦大师——这件事已经有够不切实际的了。

        人类果然是十足双标的存在。如果未知子在应该就会这样吐槽。

        “悟。”夏油杰认真地问，“如果世界上没有咒灵和术师了，你会做什么工作。”

        五条悟：“哈——？”

        他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不要，我讨厌做社畜。要不是五条家的老头子们催我都不想当咒术师。我都这么有钱又强大了还需要工作吗？”

        夏油杰：“……”

        失策了，这家伙是个超有钱的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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